“殿下!”
仆役院中的太监围了上来。
站在厅中的张慕一身布衫褴褛,风尘仆仆,背后负着把刀,脸上带着殷红的灼痕。
“都……退下,退下!”李庆成回过神,左右看看,见已跑到偏殿中,问:“你是谁?”
“你冲撞了殿下!快跪下!”五六名侍卫围着张慕,把他架开。
李庆成忙道不妨,张慕一副少年模样,看着李庆成不作声。
李庆成道:“你……”
少年张慕躬身要跪,李庆成忙道:“起来,他是什么人?”
当即有太监恭敬回道:“回禀殿下,这人是个哑巴,手里拿着字条,从西川前来投奔陛下的,跟着采买的仆役进了宫门外头就不愿走,身无信物,只说寻陛下,现侍卫们都被调去午门外了,我们推他也不走……”
李庆成看着张慕的双眼,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仔细思索又不真切,遂道:“这人我应当认得,去给他换身衣服,洗个澡。”
张慕点了点头,李庆成道:“父皇……父皇有事。”
李庆成终于定了神,吩咐道:“待会把他带到龙央殿里来……就这样,嗯,就这么定了。”
张慕进了皇宫,收拾完后仍身着一袭黑衣,站在龙央殿外。
八岁的李庆成站在殿里挨板子,手掌被大学士打得啪啪作响,半边右手肿得老高。
“先生让你留在书房内念书。”大学士道:“为何又跑到大殿上去?你今日险些坏了陛下的大事!这一顿板子须得记清楚……”
李庆成痛得眼里泪水滚来滚去,大学士又道:“换手。”
张慕站在殿外听,李庆成眼角余光一瞥:“先生……等等。”
“找点吃的,先给外头那人填肚子。”李庆成抬着红肿的手吩咐太监:“寻件衣服给他换上,上回四叔家侍卫穿的黑袍挺好看,给他一件。完事了,先生打吧。”
大学士无可奈何摇头,张慕前去领了侍卫武袍换上,身材颀长,肩膀坚宽,手脚修长,在龙央殿的边厢里吃饭。
当天午门外,虞帝李谋将一名跟随自己打天下的武官召进午门杀了,再诛了那人九族。那天张慕便在龙央殿中住了一晚上,翌日小太子上御书房挨教训时战战兢兢提了此事,李谋才亲自将张慕唤来,在御书房内仔细询问。
李谋问了不少话,李庆成也听不懂,更记不得,只记得李谋问了足足一下午,那名唤张慕的哑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李庆成心想:这人是父皇认识的,说不定要封给他个大官了。
最后李谋也没看他的信物,更什么也没赏他,最后打发他去龙央殿外当太子侍卫。
那时的李庆成颇觉蹊跷,这人像是受了不少苦,来投奔皇帝,怎么就当个侍卫?数日后朝皇后提及时,方皇后笑得花枝乱颤。
“当你的侍卫,不就是最大的官儿了么?”方皇后捏了捏李庆成的脸:“你是太子,来日可是要当皇帝的,天底下再没有官儿,能比你亲近的人更大了,是也不是?”
李庆成这才明白过来,然而他对张慕全无半分感情,不过是觉得他扮相奇异,背后又有把大刀,威风得很。
初见张慕俊朗威风,得了个人,开始还觉得多了件玩物,心想让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时间一长就后悔了。才发现是个哑巴,也不懂陪自己玩,让他做什么都不去做,只会呆呆在门外站着,跟个鬼似的,还不如普通侍卫听话,有什么意思?
热度没了,一听方皇后所言,有点说不出的膈应。
李庆成道:“他不会陪我玩,刀也不拿出来看看,没意思,不如个桩子呢。”
方皇后笑道:“可不是么?能不能讨你欢心,还难说得很。”
李庆成专心盯着茶杯里转来转去的两个红枣出神,方皇后道:“你喜欢抡刀使剑的人,是不?”
李庆成想了想,点头,方皇后道:“母后也给你派个?我嫂子有个姓方的孩儿,长得标致,使剑也厉害,写得一手好字,什么都懂,武林世家一少爷,能陪你玩。”
李庆成道:“那敢情好,人在哪儿呢,让他来吧?这哑巴就算了,还给父皇罢。”
方皇后道:“你父皇给你派的侍卫,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你去给你父皇说说,就说母后也给你挑了个人跟着,看他怎么说。”
是年方青余顺利进宫,追随太子身侧。
原来……方青余也是那时候来的。
李庆成小憩初醒,头疼欲裂。
张慕已不知何时站在厅内,李庆成道:“回来了?这么早?”
张慕表情十分茫然,李庆成这才记起先前是他把张慕唤回来的,再回忆小憩前的事,一场梦后,竟是记不太清楚了。
“没事了。”李庆成道:“你去罢。”
张慕问:“怎么了,头疼?”
李庆成道:“方才想说什么又忘了。”
张慕担忧地上前,探李庆成额头,被李庆成堪堪挡开。
“孙岩让我喝酒。”张慕说。
李庆成道:“去喝,别太晚回来,方才只是忽然无趣,想……嗯,寻个人陪我解闷,罢了。”
张慕从怀中掏出一管竹哨,轻轻用唇试了试,声音很小,继而把它放在桌上。
“给我的?”李庆成拈起竹哨翻来覆去地看,张慕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