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崔中石微笑应诺下来,这才转身上了火车。
父亲和大哥都是倔脾气,大哥因为母亲和小妹的死怨恨父亲,父亲又拉不下脸来求大哥原谅,他夹在中间可谓是左右为难。大哥不肯相认成了鲠在父亲心里的一根刺,在家里不管他如何小意顺从,也难以让父亲的难过消减半点。而大哥那边……
方孟韦望着天空,仿佛那里会有大哥架着的飞机飞过。十年未见,他记忆中的大哥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是那个在上海流落街头的时候也一心庇护着他的又温柔又强大的哥哥。然而每每思及此,他脑子里总会想起每晚的梦境,似乎在梦里头的他也对一位兄长怀着这样的孺慕之情。
可是那位兄长却似乎从未在梦里出现过。
更多的梦里,他总是拿着烛火去地道另一端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那人身体似乎不太好,穿得多,还动不动就咳嗽,但说起话倒是条理分明利索得很。方孟韦并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两个大男人要偷偷摸摸的相见。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是鬼鬼祟祟的密会,可讨论的却都是些朝堂政务。
梦里的时代也是昏庸当道,贪腐成风。那些扑簌迷离的利害关系,激流暗涌的派系斗争,在他听来就像团根本找不到线头的乱麻。可偏偏地道那头的人就是有抽丝剥茧的能耐,能从那团乱麻中理出头绪,不动声色的分解着庙堂上那张错综复杂的网。
……
醒过来发现手边还压着最新的党报,头条就是“国军收复开封”的捷报。捷报?方孟韦抖开报纸快速扫了两眼,不由冷笑,拾了面子丢了里子也能称之为捷报?产粮区多在□□手里,几大城市缺粮缺得厉害,眼下才三月,物价已经开始连番上涨,真不知接下来要怎么过。
这段时间,来北平的东北流亡学生越来越多,吃住都亟待解决,警察局也调集了部分警力来安顿学生,方孟韦就是负责人。昨天才刚发完一批救济粮,那么多学生,那么点粮食,也不知道够吃几顿。
梦里梦外皆是家国天下事。
可梦里有那个人在,再乱的局面他也不担心。只有一点,梦里的明明看得分明的脸,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
梦总是荒唐的。方孟韦告诉自己,顺手取过制服刚要穿,想了想,又换了套半旧的青年服。警察局的工作并不清闲,然而他心里惦记着明台的邀约,到底还是抽出时间来,准备去燕大听了一回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