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道:“谁告诉你的?胡不归?”
张措犹豫了会儿,又点头:“时蒙,我怕你过不好,你要能养好,让我干多少活都成。”
我住了嘴,盯着他看了许久,嘴唇翕动:“你不该信胡不归,我过得很好。”张措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我说:“你把一只狼养在家里,只会养成没用的宠物狗。”
张措脸色一白,猛一下抬头看着我,嘴一开一合,半晌下定决心般道:“那也好,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我有些动容,张措下午又出去忙了。
但这次没多久,他突然跑回来,我正在院子里抬石块锻炼臂力,张措见我搬了块青石板,当即大惊失色。吓得我也差点把石头砸自己脚上,他本意想训斥我一顿,但看我周身上下完好,就算了。
张措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我环住他的脖子,张措又把我打横抱着颠了两下,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个地方。”我惊喜道:“我能出去了?”张措用鼻头蹭我的鼻尖,笑眯眯地说:“仅此一次。”
我瘪瘪嘴,不高兴地哦了声。
“放下来,我自己走。”我说,张措放下我,然后牵住我的手。我们沿着河流走,溯流而上,走过一处天堑,路上偶尔遇见几个人热情地同张措打招呼。
等走过一线天,前方豁然开朗,我呆立原地,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一片几乎覆盖半座山的桃林,桃花正是灼灼开着的时候,我走进几步,又顿下步伐。这一切与三百年前何其相似,我的家,曾在桃林深处。
我甩开张措的手,疯狂地向记忆里那个地方飞奔,恍惚间听见张措在身后大叫:“时蒙!小心点!”我无法说清那一刻心中的悸动有多强烈,我甚至感到了来自血脉的呼唤,我的爹娘,我的族人。
也许胡不归骗了我,他们都还活着,在那片足以焚毁桃林的滔天大火中,他们逃出生天。否则又该如何解释,时年的存在。
我感到漫天的桃花瓣呼啦啦飞舞起,又悉数落在身后,花瓣掉在身上,被风卷起来,然后吹远,溪流静谧地流淌。花瓣铺天盖地,几乎将小溪淹没。目之所及,全是浓的淡的高的低的桃花。
风声急切,天地呼啸。
桃花树扑簌簌地抖下好些花瓣来,云卷云散,日光埋进了白的过分的层云后。我大叫道:“爹!娘!长老!”
然后更多的花落下来,群山环围这片桃林,我恍惚着停下步伐,不由自主地转身环视四周。然而目之所及全是桃林,还有无穷无尽的桃花,纷纷扬扬从树下前仆后继跳进大地,化归泥土。
太阳钻出云层,天旋地转。
我弯身扶住膝盖,气喘吁吁地想,他们在哪儿。我很确定该是这里,墨狼族的入口就在一片桃林后,但现在什么也没有,桃林尽出是陡直的悬崖,我们在悬崖下,我什么也没看见。
除了迷惑般的桃花。
我颓然跌坐在地,也没有他们的气味,我的无助和这些桃花混在一起,披在肩头,覆盖了全身。我伸手接住一片堪将掉落的花瓣,自嘲地想,难道这些都是幻象,我被张措带进了一片幻象中。
“爹——娘——”
回应我的也只有回声。
“时蒙!”张措拉住我,他从背后将我拥入怀中,我贴着他的胸膛,剧烈地喘气。张措说:“三百年了,都过去了,时蒙。”
不,你不知道,从未过去,对我而言,三百年不过转瞬。似乎我在闭上眼前还是熊熊烈火,而再次睁眼,却是大雪纷飞。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怎么可能过去了三百年,那么漫长。
“时蒙,我还在。”张措喘着粗气,他也跑得脸红脖子粗,却梗着脖子对我说:“我陪着你。”
这一切既漫长又短暂,我不得不失魂落魄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张措抱着我在桃树下坐着,我们并肩倚靠,眺望桃林和溪流。张措歉疚道:“我不知道你爹娘以前在这儿。”我摇摇头:“没什么。”
张措说:“你们住哪儿?”
我指向尽头的岩石:“那儿,桃林后就是我家。”
☆、过去
张措不再言语,他伸出一条胳膊,将我的肩膀揽住,我斜靠着他的肩头,倏忽吹过漫长的风,卷起桃花瓣洒在他身上,张措将我身上的花瓣拂开。如果忽略历历往事,这片桃林确实一派好光景。
张措问我墨狼族是怎样的,我就一一向他道来,仿佛又重回到过去的场景中。我娘生下我时,那会儿还看不出皮毛,后来再过不久,他们发现我的毛与众人不太一样。墨狼族所有的狼,皮毛都是墨一般的毫无杂质的黑色。
这是我们墨狼族的骄傲,尽管我不知道有何可以骄傲。
但我是个异类,长老捧着古老的散着陈腐气的书卷说若有朝一日出现全身皮毛皆白者,该是墨狼族大难临头,或有灭族之祸。一开始他们不信,他们不相信真有浑身银白的墨狼,数千年来,白狼出现次数屈指可数。
而每一次都灾祸连连,几近灭族。
一日我在外游玩,说是游玩,也半步未踏出北溪桃林,偶然回来便听见长老和爹娘在前厅商议族中事。长老说把他扔了吧,既然不愿意杀死,就扔得远远的,娘不忍心,她说他还小。
我知道他们再说我,族里的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并不因为我是族长的孩子,只不过我有银白的毛。就连后来能化为人形,我周身也仿佛裹在噩梦般的白的漩涡里,头发也是银白的。他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