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见状不由幽幽一叹,用手中的筷子指着不远处的人群道:“时至六月,蚊虫颇多。若非我早命仆役四处捕杀,饮宴至今大伙只怕都忙着打蚊子呢。诸葛兄、乔兄,有人能站在篝火旁侃侃而谈,便必得有人在阴影处对付蛇虫鼠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诸葛正我与乔峰彼此互视一眼,忽而齐声一叹。
却在这个时候,始终处于人群的中心的苏轼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此处,扬声道:“明石,你来说!”
“是!”慕容复起身应道,施施然走了过去。
刚走入人群,秦观便飞快地将方才的话题复述给了慕容复。“方才老师问我等,随他治学多年,可学到了什么?黄师兄说洒脱、晁师兄说博学、张师兄说正道、我说自然,小师弟,你有什么看法?”
苏轼一生光明磊落又才华横溢,做官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人则宽容仁厚实为正人君子。而在文学方面,他的诗词自成一家主张文章与气节并重,在文章上他又是提倡古文主张文以明道的领袖人物。与此同时,他又精通杂学、忧国忧民,生性疏狂浪漫,是以苏门四学子所言“洒脱、博学、正道、自然”都对。然而,这几个答案显然都不曾得到苏轼的赞赏,这才把自己给扯了进来。慕容复顿时明白,这是闲聊,但更加是一次考校。
若说考校学问,慕容复立时心虚。他对儒家学问向来是实用主义,自从过了科举的鬼门关,是再不曾读过儒家士子眼中的正经书。好在慕容复知道苏轼真正要问的并非学问,而是治政理念。正如历史上,唯有朝云一句“学士一肚子的不合时宜”才能博苏轼一笑一般,苏轼真正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他能在学术界有多高的地位,而是在感叹自己壮志难酬未能为民谋福啊。想到这,慕容复不由轻轻一笑,向人群深揖一礼,沉声道:“学生资质驽钝,追随老师时日最短,所学所得与几位师兄相比,不过皮毛而已……”
“皮毛为何?”范纯仁在朝堂上见识过慕容复的口舌之利,当即笑着打断了他。
“两个字,务实。”慕容复正色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是谓务实;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亦是务实。正所谓学无止境,学问之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积少成多聚沙成塔,非务实不可做学问。”
“如今我等皆在朝为官,要做学问,更要做官。”范纯仁又道。废除新法一事,范纯仁原本大力支持司马光。只是近日来几番纷争让范纯仁看出了司马光在治政方面的幼稚与顽固,这才拉了文彦博来参与这次饮宴。
“读圣贤书忠天子事,保家卫国守土安民更须务实。若为一方父母,这头一年便当靖安地方澄清吏治,使男有分女有归、老有养少有学;第二年便该养农、促工、励经济、重学问;到第三年若能使税赋增长、百姓富足、民风淳朴,方能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官。”
“如此为官,可谓是牧守一方,恩泽一地。虽说只是皮毛,却也可庇天下。”范纯仁长叹道。范纯仁是范仲淹次子,自幼天资聪颖,勤学好问。他也曾为一方牧民官,做过不少造福一方的事,却从未曾听过如此提纲挈领的为官之道。虽说谈不上耳目一新,但也的确是拨云见日。“子瞻教的好学生!”
苏轼生性疏阔,慕容复的回答又合他心意,早已是满面笑容。此时见范纯仁也来恭喜他,不由自矜地点了点头,左顾右盼,十分神气。
“有了皮毛,自当有爪牙。”慕容复续道,“文官为皮毛,武将为爪牙。皮毛应丰,爪牙当利,如此方能自保。”
慕容复这一句显然又是剑指司马光不修武备修德政,文彦博与范纯仁俱是历经数朝屹立不倒的老人了,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然而他们二人终究老成,又有文人痼习防备武将,虽知慕容复说的在理,此时也只呵呵一笑不予置评。司马君实一病再病实非良兆,苏轼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举办饮宴,想到日后的朝局变化,文彦博与范纯仁一时皆有些忧心忡忡。
人群外,乔峰远远望着处于人群中谈笑风生的慕容复久久一叹,低声道:“诸葛兄,以我的身份,怕是要陪着慕容一块打蚊子了。”
“这些人,用蝇头小利不能收买的,用靖安天下的理想必能收买。”诸葛正我无奈苦笑,“我既入了他的局,也只好乖乖地去为他当爪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范纯仁:子瞻教的好学生!
苏子瞻:o(n_n)o~
慕容复:o(n_n)o~
范纯仁:我收回前言!
第65章 司马相公壮志未酬
饮宴过后,朝堂上司马光仍旧告病,御史杨畏却已再上奏本,弹劾《汴京时报》风闻言事妖言惑众扰乱朝纲,提议禁绝报纸并索拿相关人等交付有司问罪。奏本一上,朝堂上即刻掀起轩然大波。此时章惇已远谪,新党在朝堂上再无声势。可同属旧党的洛党又异军突起,贾易、朱光庭等先后跳出来抨击以司马光为首的朔党禁绝言路蒙蔽圣聪。口水官司一连打了几日,朝堂上正是一地鸡毛的时候,蜀党党魁苏轼突然上了一本名为“报纸管理条例”的奏本,整理二十大项六十小项,从报纸的申办、允许登载的内容直至盈利的计税方式都做出了规定,最后又将监管报纸的任务纳入了礼部的职责范围。
此本一出,哲宗皇帝与高太后皆拍案叫好,直夸苏轼老成谋国,又吩咐他将奏本整理成法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