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垂高明的医术,加上林仪千辛万苦,自泰山深处采来的珍稀药草,顾思义不仅不再发冷发热,不过短短几日,便可以下床行走。天气还是不见转好,时不时的降雨。这天又是阴云密布,不过只飘了点小雨,顾思义便逛出了院门。贺千垂的住所在山中,倒没被淹,只是附近的山溪都变成了洪流。听贺千垂说林仪去洗衣服了,却不知这样大的水,他要怎么洗?顾思义有些好奇的走到溪边,溪水水面不宽,只有两丈左右,水倒也不浑浊,只是水流速度极快,加上山的坡度,大水轰鸣着流向山下。溪边放着一只柳条筐,里面放着顾思义的几件衣服,但是却不见林仪的身影。顾思义张望了半天,忽然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林仪如同一只河妖一般从水里跃出,落到岸边,上身赤|裸,下身的裤子挽到膝盖以上,手里还拎着两件湿淋淋的衣服。看到顾思义后他走了过来,把湿衣服扔到筐里面,问道:“你怎么来了?山里面风大,你可小心着点儿。”
“……”
“嗯?怎么了?”
“林先生这洗衣服的法子,真是……匪夷所思。”
“嗯?哦。”林仪又拿起两件衣服,道:“我刚开始还是准备在河边好好搓一搓的,但是水太大,原来搓衣服的石板都被冲走了,想了想干脆就站河里冲好了,其实还冲得挺干净的。”
顾思义看了看,道:“确实干净了。这种洗衣服的方法,只怕也只有林先生能做到了。旁人要是站在水里,早被冲走了。”
“可不是,难道你没看出,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为你洗衣服么?”林仪笑笑的看着顾思义,自从病好后,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已经本性暴露了,顾思义已经不再给自己露出那种虚假的笑容了,现在这种严肃的表情,林仪看着反而觉得舒服一点。一年前的那个人又回来了。这么想着,心情也就好起来,林仪难得的开起了玩笑。“过几天就走了,总不能让你把我师伯的衣裳穿走吧。”
顾思义也僵硬的笑笑,然后低下头,道:“……林先生。”
“嗯?”
“这次的大水……就算我知道水坝有问题,以我一己之力,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林仪默然,许久,道:“我知道。”
“我只是一介小小书吏,就算向上头建议,也不会有人听我的。甚至就算是我告诉林先生,只怕结果也不会好很多。这场灾难,迟早要发生,我只是顺便利用了它而已。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确实有违天道,这次得病,恐怕也是应了果报。但是林先生,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恨我。”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林仪抖了抖怀中的衣裳,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当时其实真的只是有些生气而已,而生气的原因,大多也只不过是为什么顾思义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而已。他转开话题,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如果可以的话,衣裳干了以后就走吧。”
“好。”知道事情确实紧急,林仪也并没有建议他再多休息两天。洗完衣裳,他将衣裳全部搭在火炉边烘烤,然后去找师伯要剩下的药草,按量分好后用纸包一包一包包起来,以便离开后给顾思义熬药。贺千垂又开了张方子,递给林仪,道:“除了这些药,你到了林州,再去按这个方子开些药,分开煎,先喝这个,再喝现在的药。他的脾胃有问题,只吃治瘴气的药的话,过不了多久,胃病就要犯了。”
“我知道了,谢谢师伯。”
“和我还说什么谢。”贺千垂叹息一声,帮着他包药草,一边包一边叹气:“唉……想不到我们的天锡现在居然也要去博功名了。”
“师伯,”林仪手下不停,道:“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没笑话你。我知道你只是放不下。现在想来,去年你千里迢迢跑去找神仙醉的解药,也是为了这个人吧?”
“……嗯。”
“唉……”贺千垂又是一声长叹,摇摇头,道:“那天你带着他来的时候,我一看,也是吓了一跳……长得太像了。和十年前的你师父真是一模一样。十年了,我现在有时候想起来,也还是觉得难受,总是想,百练要是活着该多好啊……可是天锡,他毕竟还是死了。死了都十年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如果真的知道,就不会把这个人当回事了……天锡,记不记得你算命的事儿?”
林仪点点头。
“我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