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晚自习后，云镇中学男生宿舍，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刻。开学第一天的高一五班的男生宿舍也是如此。

开学的第一天，因为还没有开始正式上课，只上了两节晚自习，九点不到，同学们就回宿舍就寝了。

高一五班一共有25名男生，其中5名家住在镇上，是走读生，剩余20人，被安排在两间宿舍里。梁晓允住在第一间宿舍里。宿舍里整齐地摆着五张上下铺的木床，梁晓允睡在最靠近门的那张床的上铺。

梁晓允家住在离云镇十多里远的小山村里，从初中开始，一直寄宿在学校，高中依旧如此。

昏暗的橘黄色的灯下，几个同学正开着箱子收拾日常生活用品，是从家里带来的秋天的衣服，夹克等厚一点外套，现在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有几个同学结伴出去买宵夜吃了，估计熄灯之前是不会回来的，还有几个同学正聚在一起，谈论昨天晚上的一场西甲比赛。

梁晓允洗漱过后，和室友打过招呼，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宿舍的天花板上装着一只白炽灯，功率不是太大，散发着暖暖的黄黄的灯光，天花板上蒙上了一圈浅浅的光晕。因为睡在上铺，白炽灯离得近，灯光似乎就在眼前，有些刺眼了。

梁晓允闭上眼睛。

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光带里，白天的那个女孩又浮现了，她侧脸柔美圆润的线条，专注的眼神，微微翘起的嘴角，让梁晓允的心，在窸窸窣窣的宿舍的夜晚里，开始止不住地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梁晓允猛然坐起身来。

住在自己下铺的室友，正坐在床沿上，用一个蓝色的塑料盆里洗脚，两只脚互相摩擦着，身体左右摇晃，床铺也随之微微地晃动着，床板发出轻微的声音，咿咿呀呀。

梁晓允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只小小的木舟上，行驶在广阔无际的大海上，失去了方向感，这让他心里有些淡淡的怅然。

其他同学都陆续回到了宿舍，洗漱完毕后，纷纷进了被窝，然后一场热火朝天的卧谈就开始了。

他们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之后，就开始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地讨论着班上的女同学，凡是的长得漂亮的，逐个加以讨论，话题主要集中在她们的长相、身材之上，偶尔也会涉及一些其它层次的问题，比如家境、性格等等。

男生们在夜色之中，似乎个个都变成了审美专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美人，交换彼此的看法，并不时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梁晓允听到他们开始提到姜云的名字，他用胳膊肘支着身子，认真听着，他们对于她的评价还算客气，不过也总是会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他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就寝铃声响起，寝室里的灯灭掉了，寝室里一片漆黑，喧闹的谈笑声却并没有就此平息，和熄灯之前相比，显得反而更热闹了，就像夏夜池塘里阁阁欢畅地叫着的青蛙。

突然，一束细长的手电筒的光束，像探照灯一样从窗户外射进来，跳跃在不同的床铺之上。

大家都知道是班主任吴老师来查房了。

宿舍里顿时一片慌乱，有人开始轻声咳嗽，提醒小伙伴，有人从小伙伴的床上像迅捷的猴子一样窜回自己的床铺，有人拉住被子盖住脸，有人假装响起了鼾声……

寝室里瞬时一片安静，像有人按下遥控器上的静音键似的。

过了半晌，等窗外的脚步声走远了，一个男生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打开门，贼头贼脑地向外面张望，片刻之后，他很自信地跟大家保证：“老班已经走了。”然后欢呼雀跃地跳回自己的床上，宿舍里说话声又在刚才的一片死寂上重燃起来了。

这次话题又换到了另一个女孩身上，梁晓允翻了个身，没有再听下去。躺在黑暗之中的他，有些怨恨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诫他，他不应该跟室友们一样，将心思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他来到学校，是为了学习的，高一才刚刚开学，他应该好好珍惜这样来自不易的时光，将所有精力和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应该胡思乱想。

这个语重心长的声音让他感到很惭愧。

这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可以顺利地念高中。成绩好的，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考，那些学习成绩差的，中考分数没达线的同学，花几千块钱，也一样可以念高中。但对于梁晓允来说，能够顺利念高中，真的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初中三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他，差一点就在念完初中之后，就意外地辍学了。

因为家境清贫，家里决定让梁晓允念完初三之后，就跟着邻居到城市打工，吴老师花费了很多的心思，反反复复做梁晓允妈妈的思想工作，苦口婆心，说服她要继续让他读书，最终才为他争取到了这样一个继续读书的机会。

说起来，梁晓允和吴老师真的非常有缘，初中三年，他的班主任就是吴老师，他升入高中，吴老师也被教务处安排带高一五班的班主任，真是一件极其巧合的事情。他算是梁晓允的恩师，除了帮助他争取到了一个继续念高中的机会，还自掏腰包，帮他垫付了高中三年的学杂费。

所以，开学之后，梁晓允一直都在暗暗发誓，要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用学习成绩来报答吴老师。

但是，看到姜云之后，他发现自己就开始心神不宁了，高一上学期才刚刚开始呢，他就这样开小差，他的内心很不安，甚至觉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