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东北角的影子慢慢走出来,客栈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
一位十上下的年轻人,长相柔美,居然和潜在渊又几分相似。
“潜于野,你知道逃走了两位乡下人是谁吗?”
“谁?”
“千书寒!”
潜于野不由自主的跌了个踉跄!
背后传来骇人的得意的笑声,那笑声如千万飞针般直接进潜于野入心脏,一阵无法言表的苦痛涌上心头。
人生的痛苦莫过于妻离子散,兄弟相残……
师弟……
潜于野慢慢走出了客栈,他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如同古稀老人一般,弓着背,步履蹒跚,慢慢的向前走。
出了客栈,边上出来两位奴才,上前去扶着他“老爷……”
潜于野没有回答,慢慢的爬上的轿子,放下帘子,四个奴才抬起轿子,向东北大街走去。夜更深了,浓黑不得了,连月亮都不想看这血腥之夜,穹宇一片漆黑。
潜于野跟着桥子摇晃,一摇又一晃,他微微掀开帘子,看着外边漆黑的天。年前的那个夜晚好像也没有月亮,漆黑得化不开……
年前,莫名山庄。
还是初秋,莫名山的初秋非常迷人,红叶满天,落英缤纷,野果子丰盛,野味也充足。师兄弟们几天前打猎过来的野猪野兔野鸭野鸟都关满了院子。
真是丰收的季节。去年的也是这个时候送走了妙人儿,大家都以为大师兄和天雪师妹的事情终于可以定下来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在莫名山庄,大师兄潜在渊和天雪师妹是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美丽的师妹和帅气的师兄,聪慧如师妹,豁达如师兄,从潜家兄弟上山,这段姻缘仿佛就上天注定一般。
没有人注意角落里的潜于野,没有人注意他看莫天雪痴痴的眼神,没有人注意在华服锦衣包装下的深深痛苦。
有一种感情叫嫉妒,有一种秘密叫不能说的秘密。
天雪的笑声如铜铃般响起,师妹的笑颜在脑际里浮现消失又浮现。
师妹……
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他的性情越来越怪癖,他的要求也越来越多。好在,师父溺爱他,他可以吃最上等的美食,他可以穿最炫丽的衣裳,他可以在日晒杆起床,他可以想练功的时候练功,不想练功的练功……他甚至可以斗鸡玩鸟玩蟋蟀。
即便这样,入定之后嫉妒之虫仍在不断蚕食着不安的灵魂,那份蚀魂销骨无穷尽的痛苦丝毫不能减轻半分。哥哥在做什么?月下佳人相伴,谈诗作词吧。密林深处,情人之间窃窃私语吧。
哥哥……
都说一奶同胞,却是同人不同命。
我拿什么跟哥哥比呢?
哥哥潜在渊是师父的大弟子,是师父的骄傲。哥哥能打点山庄上下,哥哥能飞檐走壁。哥哥二十五岁,已经誉满江湖,已经为莫名山庄打下赫赫名声。
除了这些,哥哥还很帅,帅的一塌糊涂,帅的人神共愤。
而他呢?是师兄弟口的少爷,师父眼长不大的孩子,从小就弱不禁风的小子,天生软弱,练了很多年,还扎不稳马步。他也就是一寄生虫,凭什么获得师妹的青睐,凭什么跟哥哥比?
我甚至连小师弟都不如,小师弟喜欢天雪,可以满嘴喊着要娶了师姐;而自己呢?
自卑,怯懦,敏感,嫉妒。
日日夜夜折磨着他,折磨他更加弱了,折磨得他更加像个少爷了,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师母不喜欢他由来已久,而现在师父也已经开始叹气了。
妙人儿走后的五天,大家都以为大师兄和天雪师妹的事情会提上日程。结果大师兄自动提出要陪小师弟外宿;外宿完了后,师父说哥哥要闭关了,闭关出来之后,师妹和师兄却日益疏远了。
这一年以来,大师兄越来越沉默,每日日出练功,入定才回。师娘说,现在天玄派处境堪忧,大师兄迟早要主持莫名山庄大局,武功和玄功方面自然要抓紧。
师娘自从妙人儿悔婚之后,明显对大师兄亲热了许多。只是师父却日益严肃,对女儿禁足,要求她没事不要出闺房。对大师兄却是甚为关切,经常一起在密室内闭关,一关就是好几天。
莫天雪天天坐在窗台看风景,发出一声声的叹息,一声声的长叹把初秋的黄叶都叹黄了。本是秋高气爽硬深深的被叹成一片萧瑟,整个一片落败深秋的光景。
潜于野坐不住了。
一年以来,他听着师妹的叹息,他看着哥哥紧锁的眉毛,他觉得够了,真的太够了。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哥哥和师妹看来是不好了,很少看见哥哥含情脉脉的看着师妹了;敏锐如他,这种微妙的情绪改变让他看到了不少希望。哥哥的脾气他了解,一旦决定了很少更改,他就是这样雷厉风行。
这可能是个会。
一个下午,太阳有点暖烘烘的。他看见师父在书房里坐着,情绪不错,在练书法,还是隶书,“志存高远”。看见他进来,就笑呵呵的喊他:“野儿,进来吧。”
他怯生生的进来,虽然师父对自己十分溺爱,凡事有要求几乎都答应,更少打骂,但越是这样,他看到师父越是害怕,总觉得不同于其他人的优待背后有玄。
“师父,我……”
“怎么啦?”师父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奇怪。
潜于野转身去关上房门,站在师父前面。
他决定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