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昌十九年,当朝献阳公主在病榻上缠绵将近一年后,于年前十二月二十九日正午薨逝,时年十四岁。
一时间朝野皆震,为官者或是对政场上有些主见的州民在无当朝皇帝的诏命下,自发前往寺庙为献阳公主祈祷,希望公主早登极乐。
就连市坊、酒肆间的说书人也暂且放下了手中那本传承千年的书本,开始讲述这位献阳公主的生平—
上回正说道当今圣上在明昌六年对何靖大人的谏言龙颜大怒时,彼时朝堂上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是面目低垂,双眼恨不得贴到地面去,无一人敢劝谏哪怕是说上一句圣上息怒。
就连站在一旁一直受圣上荣宠的国舅大人都不敢随意动上分毫,正在这气氛僵持不下,寂静一片时,却听见殿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约约孩童的笑声,有心人不难看出此时我们的国舅爷大人略微的弯起的嘴角。
不过一刻,一个紫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众大臣面前,女孩双手敞开,很是欢愉朝着我们还在盛怒之中尚未消气的皇帝陛下怀中扑去,口中还欢快的叫出了一声‘爹爹’。
当朝的大臣们全都惊呆在原地,却又碍于陛下龙颜仍怒的情势,只得握紧了手中的朝板,生怕不小心就掉了一样,心中却为堂上的娃娃吃紧。
除了先皇后,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在当今圣上龙威大怒时谋求自保,更何况……“爹爹”这样的词汇,也许在寻常人家中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称谓,然而这样的词汇却并非能够用来形容当今圣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况且按照祖宗的法度而言,女子是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而皇帝最不能容许的,恐怕就是这个了……朝臣们正在心中盘计着这位陌生公主下场的同时却也在心中盘桓着公主的出处。
就在大臣们以为皇帝即将发作准备好承受后面的一切怒斥时,却只听见耳畔传来国舅爷一串急促的笑容,朝臣们心中无故通明了几分。
平日中胆子稍大的大臣抬起眼角朝向朝堂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看去,却只见皇帝不知何时早已平静的坐在了龙椅上,用手抱住了了方才的孩子,不仅没看见震怒的脸,就连方才那山雨欲来的龙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怀中的孩子,在珠帘后只留下一席淡淡的背影,随后发生了什么,朝臣们不太能看清。
现场僵持了好一会,却是国舅爷上前一步先开了口“公主殿下,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国舅爷这一开口,公主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当今世上,除了澹台皇后病逝后所留下的由皇帝陛下躬亲抚养的献阳公主又还有谁能够得到皇上如此的厚爱。
那位被称为公主殿下的孩子方才带着奶气一般的开口“兄长说爹爹要带爰爰玩,可是爹爹好久都没有来找爰爰,所以爰爰就来找爹爹了啊。”
听完此言当朝圣上难得的用手扶了扶额头,想要说什么,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后哽咽住。
帘后公主却在说完话之后推开了我们当朝皇帝的手,自己下了地,慢慢的朝着殿前走去,拉开了隔开群臣与天子间的珠帘,向前慢慢走去最终蹲在了仍旧跪在地上满头鲜血的何靖大人身旁。
皇帝的声音终于从后面传来,却又是带有微怒的语气“元明”,群臣们再次抬头望向天子时,却能够清晰的看见天子威严而俊朗的脸上正紧锁着的额头。
地上的献阳公主连忙起身回头,却再也不带有刚才的天真烂漫,她转身跪下,直面着讶异的皇帝“父皇,这个伯伯他头上一直在流血,肯定很疼的,元明要是头上有这个口子一定也会很疼很疼的,元明疼,父皇也会心疼的,父皇曾经说过天下人都是您的子民,都是您的孩子,那这个伯伯疼,父皇肯定也会疼的,对不对?”
皇帝仔细的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自己的女儿,心中带有微微的震惊,最后却似妥协一般叫了一声公主的名字“元明,回来。”
公主开心的起了身,在众臣的目光下向自己的父皇跑去,却在上那高高的台阶时歪了脚摔了一脚,皇帝吓得连忙起身,起身向前蹲在地上查看公主的伤势,一边的太监宫女和大臣们见状也纷纷跪下,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德安转了转眼眸,颇为轻快的跪着转身向门口的人吩咐请太医。
就这样,这位幸运的甄太医作为太医院中第一次上到金殿的太医,荣幸的为龙椅上半躺着的献阳公主看病,皇帝再三确认公主没事后,公主却不安分的想要起身,皇帝似乎稍有怒气,却是为小女儿身上的伤。
小公主看了看堂下跪着的何靖何靖,连忙撤开视线,泪眼汪汪的朝着皇上看去,眼神却时不时的扫向堂下“爹爹,元明疼。”
皇帝侧身看去,正看见自己颇为信任的何靖端跪在下方,又联想到平日中中书省都是只管宣召,不问事事,细想想今日的决策在先皇后在位时自己也曾提及,当时便被皇后一口否决,皇后尚且觉得不妥,何况何靖,好歹也算是何靖一片衷心。
自己却又割不下面子道歉……索性只能咳嗽了两声,招来太医为何靖看诊。
何靖心中闪过丝丝的悸动,却在抬头与澹台太尉那双深重的眸子相对的那一刻化为平静。
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一场闹剧就在国舅爷一句话中逗笑了龙颜,也就此结束。
而元明公主这样的称谓却也深深的记在了每位大臣的心里,何靖下得朝堂后心中却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