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栽艘淮文豪,其子代功为编年谱,称有《湘绮楼文集》二十六卷,外集二卷,而坊间仅有八卷本,晚年之文,均未收入。曾请宁乡梅伯纪君代访,其家与王氏有旧也。近得来书,亦未见此二十八卷本,盖迄未印行。并谓:湘绮故居,在湘潭之云湖桥,适当湘潭湘乡之孔道,十年前湘乱迭乘,闻其迭遭兵燹,书籍散失殆尽,但以其后嗣无闻,无从问讯。昨阅湘报,有关于湘绮楼记载一则,故家零落,fēng_liú歇绝,良可慨叹。兹持剪报附呈,知亦同此怃然。”所剪示者,为刘《湘绮楼追记》,其文云:
去年十月间从长沙回到我的故乡——湘潭……偶然想到一回事,值得我几番追忆。记得发蒙读书时,是在湘绮先生的故宅,而今足足十年了。那时我才十岁,□□□(有脱漏)闹得很糟,把湘绮楼前的古树砍得寸木不留。楼虽先年楼被水浸坍了,得着树木的陪衬,还留有几许风光。经此之后,只留下一块方形的草坪,给人们徘徊凭吊。
湘绮楼虽然倒了,但是楼后的两进屋还是如故。每进间有宽大的丹池,所种的花木都已高出屋外,虽然是旧式房屋,可是空气流通,景致也还幽美。
相隔我家,只一条小小的涟水。不记十月哪日里,我独自渡过涟水,向十年未到的旧游之地迈进,一会儿已达到了,可是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脑海中所想到的景象,屋子破了,墙壁已有裂痕,庭子里的花木和果树也不多留,有的已非旧主了!五年前售与周姓,现教局虽有收回公产重修湘绮楼之提议,究没有成为事实,恐终于是个意见。
……在湘绮楼前,触景生情,增加我无限感慨,曾有诗一首云:
湘江口北云峰麓,远树空桶涤墓取
松老参天欲化龙,胡为鸟声鸣剥啄!
荒村寥落少人行,但见歌吟樵与牧。
攀跻幽径过山塘,十年重到湘绮屋。
升阶笑问应门童,自云我是周人仆。
园林寂寞惊萧然,三五昏鸦噪寒木。
人亡物在事全非,感物怀人景触目。
从来大梦果依稀,沦桑非是年华速。
我今涕泪何潸然,徘徊忍向西风哭!
(自注:山塘即楼址地名)
凭吊故居,抚今感昔,阅者相同深感喟也。
王氏有《湘绮楼记》,为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所作,亦文集八卷本所未收者,兹就钞存者移录于次,俾与刘氏所记并览:
湘绮楼者,余少时与妇同居之室,僦居无楼,假以名之。后倚长沙定王故台,实面湘津。谢拟曹诗曰:“高文一何绮,小儒安足为。”余好为文而不喜儒生,绮虽未能,是吾志也。宴居一年,湘军治兵,出参军谋,归读我书。邻园有鹤夜鸣,辄起徘徊。赋诗曰:“鹤唳华池边,气与空秋爽;平生志江海,低羽归尘鞅。”胰挥惺劳庵志。忆弱冠时,梦余所居五楹通楼,前临平田,绿苗无际。后游吴城湖楼,恍惚似之,但白波连山,无稻田耳。及避兵明冈,六年还城,家无赡储,月供房税,靡菽水之福,有泉刀之苦。乃身至广州,求得蛮女,偕妻上湘,借居衡阳,依朋友以资衣食。妾汲妇炊,大治群经,屋壁皆长女篆书。妻妾儿女,夏簟冬炉,每读诵楚辞相和。尝寄诗夸示高伯足云:“知君一事苦相羡,新得西施能负薪。”余之消遥物外,自此始也。然所居有轩无楼,连房五间,前堂两夹,容膝而已。自甲乙迁居,岁逾一纪,潜虬为戾,承水暴涨。山庄沙掩。余方承修《湘军志》,携妾城中。妻孕少子,涉波而免。归视沙浸,未易扫除,乃谋城居,迄无安宅。丙子秋始得陈氏故庐,道光初湘藩裕泰买赠其书记陈花农者也。余旧与丁果臣、张凤衢、彭笛先游,得识其子小农,恒至其居,似甚宽广。至是小农子鲁詹将官蜀,乏赀,以宅质余。余忆前游,欣然许之。丙子十月成券入宅,宅殊湫隘,堂后益暗,乃撤屋作楼,始题旧名。方鸠工筑垣,三营将弁快靴行褂者三四十人,指画楼前,若有所疑。余出问之,则对曰:“此楼基公家地也,君何侵焉?”询以据,则请验契,以滴水为界,此出滴水方丈,视契良然。余告之曰:“此非吾主,吾有所受之也;君等寻前主究之,吾固不吝。”期以三日,而四日不至。楼成,徐询其由,则由前军官居之而自侵公地云。楼之后俯临荒园,旷望三方,上作重台,目送湘帆。蚍峙七八岁,日登危阑,踊跃其颠。余后作其哀词云:“居子十年,一日千回;昔呵尔去,今望魂来。记其事也。与余游者莫不登焉。女士则曾彦,杂家文廷式,楼客之异者也。营弁既妒余作楼,乃收其余地作屋数百间,楼便不能空旷。大儿又惧平台之危,乘余出游,拆去重层,又不能见帆。戊子火灾,大改前制,楼虽岿存,亦并新之,为内外二间,无前四周回阑之制。诸女适人,妻妾殂逝,始去兹楼,移居山庄。年七十,门人张登寿倡议醵金,于山塘作楼,以致庆祝。弟子多闻此言。子妇杨氏兄度敛钱许铭彝,许极以为不然。语闻于余,余以为倡议诚非,阻者亦未是也。为师筑室,亦弟子之职,因惜费而訾之,与己不能而求助者,庸有愈乎?且此议既闻,而夏巡抚唐衡州俱有助资,杨许议废,抑又何说?度幡然更督其工,费四百金,为山中湘绮楼。孤居田边,过者笑之。余不得已,又自作前堂东房,楼乃有寄。然地势迤下,自余室至楼,三下始登,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