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谢山姿这个名字实在太巧妙了。
然而等见到谢山姿人时,苏故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谢山姿和谢朓没有半点相似,他们完全是两个人。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苏故坐在凌霜谷内的十里梨树下,掩饰地低头啜了口谢山姿亲手酿的梨花醉。
酒香扑鼻,入口略带清甜滋味。苏故放下白玉杯,近乎感叹道:“和当年他酿的梨花醉滋味一模一样。”
笑了笑,苏故又对雪衣的谢山姿道:“你知不知道,你坐着不动的时候,背影真的很像他。”
谢山姿稳稳地斟了杯酒,语调平平淡淡道:“知道。”
将酒壶搁回案几,谢山姿眼皮不抬道:“我像他,理所应当。”
看着谢山姿宛如笔锋临到末,仍意犹未尽勾勒出浓重痕迹的狭长丹凤眼,苏故好一会儿没说话。
“你会一直等他吗?”许久,苏故问。
谢山姿用看傻子的目光瞅了眼苏故,念及以往谢朓将苏故当妹妹看待,他最终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嗯。”
顿了顿,谢山姿又道:“我生来就是为了等他回来。”
“万一他回不来了呢?”苏故没能控制住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苏故就后悔了。
谢山姿脸色沉了下来,他卷袖一甩,蕴藏其中的灵力顿时朝苏故疾射而去。
“凌霜谷不欢迎你,出去。”
苏故侧身急转,灵力化成的利刃险险擦过她披散的鬓发,削下缕青丝来。
青丝飘荡着,被苏故伸手擒住。
爱美是女人天性,见头发被削断,苏故也动了气,腾地站了起来。奈何她理亏在先,是以到底还是忍住了大打出手的冲动。
取出储物袋里的地狱变屏风,竖在案几旁,苏故主动退步道:“地狱变是个开启后可以自主移动的迷障,我原本是打算在他生辰那日送给他的……现在转赠与你。”
“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苏故话锋一转,“昔日他就是被地狱变先困住,之后才会误入九曲灭神阵。”
闻言,谢山姿总算给了屏风个正眼。
“使用口诀都在这里了,”苏故放下支玉简,“你用也好,摧毁也罢,我把它交给你了。”
“这些年,我日日夜夜地看着它,不停地悔恨,”苏故苦笑道,“如果我没有将它炼制出来,如果它没有被偷走,或许……”
或许谢朓不会死,起码不会死得这么猝不及防,让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连伸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苏故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她把屏风留在了凌霜谷,之后的数百年都没有再来过。
地狱变屏风被谢山姿随便丢在木屋的角落,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谷内灵气过于充沛的缘故,第三个甲子时,它开了灵智。
从能言语到变人身,屏风又花了四个甲子的时间。
那天谢山姿从外面回来,看见木屋前怯生生地坐着个赤身**的大胖娃娃,差点以为是种的人参成精了。
苏故收到谢山姿传讯,匆匆赶来,看见胖娃娃在谢山姿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眼睛里还含着两大泡眼泪。
“把他带走。”谢山姿不耐烦地挥手道。
苏故有些哭笑不得,连忙给胖娃娃变出身衣服蔽体,又给他取了名字。
“从今往后,你就叫方童子了。”苏故摸了下方童子的脑门,转而对谢山姿道:“我既然把他送给了你,便不会再带回去。”
“凌霜谷不留活人,”谢山姿头也不回地踏进屋里,“你想他留下来,就先把他弄死。”
方童子吓得面色惨白,下意识抓住了苏故的衣角。
苏故安抚地拍了拍方童子的胖手,示意他去梨花树底下挖酒坛子。
“他本来就不是活人,”等方童子走了,苏故才反驳道,“他是器灵。”
“当年那些人一直盯着我不放,我如果贸然带方童子回菩提树,他必定会引起那些人的警惕。”
见谢山姿依旧无动于衷,苏故迟疑半晌,从储物袋里取出只锦盒来。
“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希望你能留下方童子。”苏故不舍地摩挲了下盒盖,“不管怎么说,方童子都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心血,我不想他落进那些人手中,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苏故的话音落地,恰逢方童子抱着新挖出来的梨花醉进来。她弯下腰,接过酒坛,而后把方童子往谢山姿的方向推了推:“酒我带走了,人给你留下。”
苏故走后,谢山姿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是一块小小的道袍碎片,上面绣着个朓字。
那次往后,方童子都没再见过苏故。
直到三百年前,谢山姿带回鲤鱼灵兽,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赶过来和谢山姿大吵一架。
眼下方童子听到苏故又要来的消息,他打心眼里有点绝望。
“唉,希望这次他们两个可以好好说话,别再打起来了。”方童子想,“都几千岁的人了,动不动就拍桌子砸凳子,实在是不好看呐。”
方童子的忧心忡忡,谢山姿情理之中地完全不能体会,他把银铲往方童子手里一塞,打发道:“挖酒坛子别让沈炼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