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连鸟声都听不见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修罗伞和一间间黑黢黢的禅房。
带着寒气的春风吹过,原本就怕得不行的修罗伞,最终哇地哭了出来:“你们、你们不要丢下我啊呜呜呜……”
边哭,修罗伞边跌跌撞撞地循着沈炼与方童子的气息,找两人去了。
再说方童子,他赶到一间孤立的禅房面前时,正好看见沈炼的尾巴消失在遍布法阵的房门口。
彼时,方童子还没认出来这间禅房就是传说中颂叶大师生前所用的一叶禅。他焦心沈炼,下意识想跟进去,结果飞荡的衣袍刚触到法阵,就被法阵警告的余威震飞。
急促的靴底顿地声接连响起,方童子倒退数丈,才算堪堪停住了退势。
若不是法阵留有不伤人的余地,方童子只怕是要被震得当场显出原形。
“你怎么喘气这么厉害,有人伤到你了??”赶来的修罗伞,发现方童子呼吸十分剧烈,当即停住了假哭。
方童子摆手到中途,想起修罗伞看不见,只好又出声道:“没有。”
修罗伞半信半疑地应了声,它转了个圈,没感受到沈炼所在,不由问道:“沈炼呢?”
两只前爪曲在胸前,沈炼正像人似的呆呆立在一叶禅内的蒲团上。
并不像其他主持的禅房,颂业用过的一叶禅,除了房屋最中间摆着的蒲团,别无他物。
空气中仍漂浮着经年不散的佛香气息,空荡荡禅房内里,一只成人半条胳膊长的小银龙,忽然对着虚空说出段话:“源出焰火心的万年赤玉,因其心性暴戾易怒,特交于颂业大师,盼能助其练就佛心,以洗去骨子里天生的冲动狂躁。”
无意识地呢喃着,沈炼眼前恍然出现了一位年轻男人的背影。
男人腰背板正,穿着身古怪的黑色道袍,袍角没有任何花纹,只单单绣了个朓字。除此之外,他背后还背了把剑。
那剑也不同寻常,极为狭窄,从剑鞘看来,剑宽不会超过孩童二指。
因为背对的缘故,沈炼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握着团流动的血红色。
宛如一团才从胸膛里取出来的心头血。
男人的背影并没有维持太久,几乎是在沈炼说完那番话的同时,就烟消云散了。
禅房内便又只有沈炼一条龙了。
眨了眨眼睛,沈炼忽然觉得有点困。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爬下了蒲团,开始往门口走。
临出门前,沈炼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深深看了眼放在屋子中间的蒲团。
以上这些事情,从昏迷中醒来,记忆进入崭新七息轮回的沈炼并不记得。
他唯一记得的东西,是被匆忙镌刻在识海里那句话:“源出万年赤玉之心,特交于颂业大师。”
“扇子,”沈炼挠了挠自己的龙角,困惑不解道:“我明明记得我是把什么重要东西交给了死掉的那个禅若和尚,怎么又……”
沈炼的声音近在咫尺,然而心神剧震的谢山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不久前沈炼刚见到禅若之际,不仅莫名其妙地说见过禅若,更是直言将某样重要东西交给了他。谢山姿以年龄推测,以为沈炼是魔修时,曾经与禅若有过接触。
之所以没往颂业身上猜测,是因为颂业圆寂在一千六百年前,那时沈炼还未出世,不可能见过颂业。
但是沈炼去了趟一叶禅,回头就想起了以前取出过谢山姿的心头血,并把心头血交给了颂业的事情。
这意味着,禅若恐怕就是当年颂业大师的转世。
“扇子,扇子?”沈炼连声叫了两次谢山姿的名字。
谢山姿回过神,听见门外传来了经久不息的钟声——那是玉面佛要为圆寂的禅若大师主持焚化礼的预示。
钟声在寂静的山寺里不停地回荡,惊起无数飞鸟扑棱着翅膀,擦过春寒料峭的空寂庭院上方。
谢山姿低下头,对上沈炼担忧的眼神。
那眼神,和许多年前,谢山姿初次同谢朓说喜欢时,毫无相像之处。
“心悦我?”谢朓笑了起来,细长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水光流转,“你才生出来几日,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
“当然知道,”昔年还没桌子高的谢山姿,一字一顿地认真道,“喜欢就是想跟你一起修炼,一起睡觉,然后像山下的松鼠精那样,生几个小松鼠精。”
谢朓戏谑地“哟”了声,挑眉道:“知道的还不少。”
胖墩墩的谢山姿重重点了下头,还没来得及继续陈述绵绵情意,就差点被谢朓一句话刺激得变回原形。
“那你知不知道,”谢朓慢悠悠地开口,“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谢山姿严肃诚恳的表情登时龟裂了。
罪魁祸首谢朓偏偏还大笑着,用剑尖挑起地上的木剑,递给谢山姿:“昨日教你的剑法可都记住了?使来我看看。”
屋漏又遭连夜雨,谢山姿握着剑柄,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哭了出来。
明明谢朓的笑声言犹在耳,再回首,却已是百年身了。
轻轻摩挲了下沈炼的龙角,谢山姿道:“想不想知道你当初把什么交给了圆寂的禅若?”
答案毋庸置疑。
沈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想。”
“那我们就去送禅若最后一程。”谢山姿站起身,把摊开的手掌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