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如镜,华灯初上。
河间府的街衢市肆渐渐地响起吆喝与叫卖声来。这一天正是农历的正月十五。
如意酒家是正街上经营了三十年的老酒楼了,此刻,它门前挂着那块写着“酒”字的菱形招牌,正在两只大红灯笼的辉映下闪着迷人的红色。微风掠过,那招牌便一晃一晃的,似乎向街边哄闹的人群招手说,“进来坐坐,喝几杯可好?”
酒楼里边和街市上一样,闹哄哄的响成了一片,让抬腿迈进门槛的人分不清这到底算是在街上,还是在酒楼内。划拳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店小二张旺来来回回的跑着,还时不时用肩上搭着的抹布,从脸上揩一把汗下来。
“店小二?!”一个粗嗓门拍着桌子喊道,“爷们儿的酒呢?怎么还不上来?!”
“来喽、来——喽!”张旺扯开了嗓门,把“来喽”两个字的尾音都拉的长长的,让人觉得他现在是走在了送酒的路上的。
张旺穿过一大片拥挤的酒桌勾勒出的缝隙,来到一个小方桌面前,熟练的用抹布重新擦了擦桌子,然后将左手上小心翼翼托着的酒壶从托盘下取了下来,安安稳稳的放在了酒桌上。
“各位爷,久等了!”张旺陪了个笑脸,转身欲走却被刚才喊话的汉子一把牢牢的攥住了。张旺觉得自己的胳膊在那汉子的手里打颤,一股凉意从汉子手心渗到了他的胳膊上,又渗到了他的牙齿上。张旺半低着头,用细小的眼睛一挑一扫,就立刻觉察出眼前坐着的这四个黑衣人,不是好惹的。
“各位爷,还有什么吩咐?要不,再来只如意烧鸡,我们掌柜新研制出来的,那味道包您满意!”张旺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知道,对于眼前这些江湖上的人物,伺候不好是要吃大亏的,掌柜的责罚还是小事,无缘无故被揍一顿那可就太亏了。毕竟,前一阵子凤来楼的伙计被江湖豪客打的半死的事儿,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
张旺的眼珠子盯着桌前的四个人,那四个人也毫无例外的盯着他。张旺知趣的把眼光往地下看去,等着看人家如何发落。
这时,坐在一边的另一件黑衣服说话了,“老三,别吓着人家。”这说话的嗓子细声细气地,听起来柔软的竟然像是个女人,这是四个人里唯一一个蒙面的。张旺一直在心里琢磨,为何四人一同来到酒楼,偏偏这个人要蒙着面。
抓着张旺的那只大手突然松开了,像是丝绸铺卖的上等丝绸摊在胳膊上的感觉,滑溜溜的,或者说,更像后厨滑不溜手的等着下锅的鲜鱼。
大汉的手一松开,张旺觉得自己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他又有了胆气,看了看眼前的四个黑衣人。
“小二哥,不要怕。我问你,你只管答便是。”那个女生女气的人说道,他蒙着面,眼睛却是露在外面的,张旺听他一问,就不自觉的去看那双眼睛,它看起来像是注满了清泉的春日池塘,微微的闪着光芒,又荡漾着涟漪。
“哎!哎!您说!”张旺没头没尾、忙不迭的回答着。他看见刚才用手抓他的那个大汉,鼻孔里喘着粗气,把其他三人面前的碗里倒满,然后提着酒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大汉脖子上硕大的喉结一跳一跳的,张旺心里跟着一紧一松,一松一紧。
“今夜,王白臣何时上街观灯?”细嗓子黑衣人的问题字字珠玑,听的张旺心里直打鼓。这四个来路不明的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府人士,这问话的口气嘛,那就更别提了,敢在河间府的地界直呼府台王大人名讳的,恐怕除了王大人的内宅的那只“母老虎”,就不会有第二个人。
“这个,不瞒各位爷,小的一个端茶送水的下等人,府台大人的事,实在是不知道的。”张旺权衡了一下利弊,既不想得罪眼前这几位煞星,也不愿说出得罪朝廷大员的话。
“噗!”刚才抓张旺的黑衣汉子,把正喝进口中的一口烈酒“噗”地喷向了张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辣的没有任何防备的张旺,正睁不开眼睛,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碎响,一只装酒的海碗敲在了张旺的脑袋上,张旺顺手去摸头上撕心裂肺的痛处,手上浓艳的鲜血给他吓住了。
张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不住的磕头。
“各位爷、各位爷饶命!小的一介草民,实在是不知!实在是不知啊!”张旺把脑袋在地上磕的“咚咚”作响,几下之后磨破了额头。
“给脸不要!”汉子抬腿一脚,向张旺踢去,张旺飞向身后一个个酒桌,砸烂了一桌桌酒席,最后撞在酒楼大门旁立着的门板上,又滑落在地下。
酒楼的一层被飞起来的张旺撞出了涟漪,人群突然像开锅的水,沸腾起了尖叫声。柜台后面站着的老伙计急忙定住神,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从老伙计眼中看出了办法的小伙计,就一溜烟的“噔噔噔”几步,朝着楼上飞奔而去。
那汉子踹完了张旺,一屁股又坐回到凳子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这个举动把酒楼一层的人们惊得个个目瞪口呆,人们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坐在黑汉子旁边的又一个瘦削的黑衣人,冷冷的笑了一下说,“三哥,瞧你,何必跟一条狗赌气。”说着,他便把自己面前的装满酒的海碗推到了黑汉子跟前。那黑汉子也不说话,端起碗来喝了个大江汹涌。
那个细声细气的蒙面人打量了一眼四人中始终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