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的那些杀戮,不过也就是他从前为巨寇时的延续罢了,并不足以在他目瞳之中再添多少血色的影。
只见他衣袍当风,步伐不疾不徐,独自正向这个方向行来。
陆琳急忙带人快步迎上见礼,笑呵呵地说,暌阔数年,只能遥闻节度使之威赫功名,今日终得再度面晤,故人风采,更胜往昔,极是荣幸。
他的语气,极其恭敬。
谢长庚停步,还礼,微微一笑:“丞相言重。丞相劳国劳民,一馈十起。因我来迟,叫丞相以及诸位在此久等,愧何如之。”
慕宣卿今日是将人得罪狠了。没想到一见面,谢长庚竟若无其事,仿佛浑不在意,言辞斯文,回复周到。
陆琳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既不提长沙国的失仪,他自己自然也不会蠢到主动去说这个,忙向谢长庚引荐袁汉鼎。
“袁将军乃敝国已故袁相之义子,今日得知节度使到来,特意来此相迎。”
袁汉鼎只是长沙国里一将军,与谢长庚的官职,落差极大。
袁汉鼎神色肃穆,不卑不亢,向谢长庚行了一礼,说:“末将恭迎节度使。”
谢长庚的两道视线,落在袁汉鼎的脸上,注视了他片刻,微微颔首,从他身旁经过,迈步继续朝前。
陆琳忙跟上,替他引路,行至王庙之前。
庙门已经开启。
谢长庚净手拈香,神色肃穆,入王庙,向着列于庙中的慕氏诸多先祖一一行过跪拜之礼,最后又向三年前去世的老长沙王的牌位复行礼仪,毕恭毕敬,一丝不苟。
行礼完毕,他从地上起身,将香火插入香炉,后退着,行了十数步,方转身要出庙,脚步停顿了下来。
长沙王慕宣卿,他的妻兄,不知何时入了祖庙,就立于殿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槛外那些原本跪在两旁的侍人,皆已不见。
慕宣卿头戴白玉冕冠,身着锦绣王袍,腰束金斓玉带,面颜如雪,神色如冰,冷冷地看着他。
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仿佛有亡灵的眼漂于庙顶,静静注视着地上正相对而立的二人。
第7章
“谢长庚,你还来做什么?”
“倘若不是看在先父的份上,今日,孤断不会容你再踏入我长沙国一步!”
慕宣卿的说话余音,好似回荡在了神庙高大而穹阔的殿顶之上。
谢长庚神色自若,以外臣参王之礼向他参拜,礼毕,说道:“王只言其然,却不言其所以然。可否告知何故?”
慕宣卿的两道目光,犹如含了愤怒的利箭,刺向了对面的谢长庚。
“你本一巨寇,当日父王不计身份,对你青眼有加,将孤之王妹许配于你。我长沙国履约,年初之时,将王妹远嫁。不说她跋山涉水远嫁你夔州瘴地,新婚之夜你便留她一人离家。她到你谢家后,侍奉长辈,主持中馈,怜恤下人,可曾有过半分失仪,有可曾有过半句怨言?”
“孤之王妹,到底做错了何事?入你谢家之门不过半年,竟遭如此折辱?你谢家又到底是何等门庭,敢如此轻慢我长沙国翁主?”
慕宣卿捏紧双拳,手背之上,青筋纵横交错,一道道地凸起。
“谢长庚!”
他用厌恶至极的语调,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面那人的名字。
“何为衣冠qín_shòu,枭心鹤貌?正是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你处心积虑,穷极龌龊之能事!三年前来我长沙国求亲,一心攀附。倘若不是我父王被你欺瞒,助力于你,你何以步入仕途,飞黄腾达?”
“你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宵小之辈!如此慢待孤之王妹,莫非欺我长沙国国中无人?”
“谢节度使,你如今固然权高位重,不可一世,我长沙国亦不过一弹丸小国,但慕氏先祖何等英烈,子孙如孤,再是无能,也断不会坐视王妹遭你如此羞辱!”
“你来拜祭先王,孤不为难你。既已拜完,你请自便!我长沙国庙小,容不了你这尊大佛!”
他顿了一下,将一文书投掷于地。
“你听好了,今日起,我慕氏与你谢家,再无半分瓜葛!孤之王妹,与你亦再无干系!男婚女嫁,各自为便!”
他说完,转身拂袖便去。
“且慢!”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谢长庚忽然开口。
慕宣卿停步,但未转身。
谢长庚并未看地上的东西,从旁,走了过去。
“殿下的意思,谢某明白了。殿下所斥,字字句句,骂得极是,谢某无意辩解,亦无可辩解。只是中间,确实有些误会,倘若不加以说明,就这样伤了和气,恐怕有负岳父当初赐婚之时对谢某的一番教诲。”
慕宣卿慢慢地转过脸,冷冷望着他。
“实不相瞒,我一回来,立刻动身到此,除为拜祭长沙国慕氏列祖与先王,亦是为了接回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