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致谢。
大臣们急忙再次下跪,向这少年表忠献诚。
这一夜,御书房里的灯火彻夜通明。刘管等人聚在此处,在反复商议、再三考虑过后,决计仍以皇帝陛下养病为由继续隐瞒噩耗,等彻底掌控住局面之后,再行公布消息,举行国丧,拥立太子登基继位。
慕扶兰静静地坐在御书房的角落里,望着少年和他的大臣议事的身影,渐渐地出神。
快要天亮的时候,事商议完毕,臣子退去,他走到了慕扶兰的身边,伸手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
“娘亲,你累了,儿子送你回宫歇息去。”
慕扶兰走出了这个地方,在儿子的陪伴之下,行在昏冥的宫道之上,循着宫人手中那晃动的宫灯灯影的指引,回到了紫微宫。
少年要送她进去。
她停住了脚步,道:“你也去歇了吧,昨夜一夜没睡。”
小少年望着她,迟迟不走。
慕扶兰朝他微微一笑:“你不必多想,娘亲没事。你去吧,自己歇了,不必为我担心。”
那少年慢慢地垂下了眼眸,忽然朝她下跪,重重地叩了一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慕扶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肩背渐渐垮塌了下来。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度过过去这几个月来的日日夜夜。此刻回想,仿佛就只记得天黑,天又亮,白天和黑夜,无尽交替,纷乱、令人厌烦、筋疲力尽。
她倒头就睡,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睡到了何时,隐隐约约,她仿佛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歌声若隐若显,犹如来自遥远深处的某个暗黑角落,又仿佛就响荡在她的耳边,细微不绝,如丝如缕。
终于,她听清楚了。
“不服辟寒金,哪得帝王心……”
“不服辟寒钿,哪得帝王怜……”
她的眼睫颤抖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模模糊糊间,她终于想了起来,很多年前,在她还小的时候,她也是住在这座宫殿里,姑姑弥留之际的那一夜,她仿佛也曾隐隐约约,听到了这飘自殿角的缥缈歌声。
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凝神,想要听得再清楚一些,这伴梦而来的歌声,却又戛然而止。
耳畔,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眸,眼泪却潸然而落。她开始无声地哭泣,泪流满面。
再也不必为那归期一日日地逼近,而她却还不知到底该如何回答那男人的问话而陷入反复的犹疑和煎熬,几乎撕裂自己了。
在她自己迟迟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上天已经帮她做了决定。
就这样结束好了。前世,今生,对、或者错,爱、或者不爱,都已去了,记忆里,留下那个在西关月下纵马而去的背影,或者,连这样一个背影,也能尽快地彻底忘记,那就再好不过了。
前生的她,希冀那男子系心于己。
这一辈子,她希望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生不见。
上天如此厚待于她,叫她两辈子的心愿,竟用如此的方式,同时获得了圆满。
她再无法抑制,在这个漆黑如海的无边深夜里,撞气、哽咽、整个人不停地颤抖,哭得完全不能自已。
第95章
天又一次地亮了。晨曦透窗, 紫微宫顶的琉璃瓦面,在初升的朝阳之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慕扶兰坐在镜前。阿茹陪伴在她身后,为她梳理着长发。
“姑姑, 你的头发真好呀,便似我们洞庭湖的春水,又滑,又亮……”
少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由衷地轻声赞美。
慕扶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绿鬓雪颜,恍惚之间, 忽然想起了十年之前,另一个十六岁的自己。
记得也是一个如此的清晨, 那时,她嫁作人妇尚不满一年, 她那个年轻、野心勃勃的丈夫,在新婚之夜离她而去,长久不归,而她,从昨夜的一场噩梦之中刚刚苏醒。
就是那一场噩梦,改变了她的一切。
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离开那个给她带来了一切厄运的男人。她想回到生她养她的长沙国, 平平稳稳地过完她这新的一生,又怎会想到十年之后, 她会身处紫阙,被人尊为太后。
三个月前,少帝准备已久、由他亲自策划的南下平定齐王朝廷的战事,取得大胜。那个在大成立国后于南方又苟延残喘了几年的小朝廷,就此不复存在,赵羲泰在追兵之下,投海自尽。前些日,军队凯旋,少帝率文武百官,行二十里路,出城迎接。
大成朝的开国皇帝谢长庚当初御驾亲征,在外不幸旧伤复发,半年后,英年早逝,随后,太子在监国皇后和数名重臣的辅佐之下继位。这两年来,他不但聪敏善治,其勤勉亦是令人赞叹。每日除处置朝政,一早五更,他必会起身,如他幼时那样,习剑、读书,风雨无阻。
而今天下大定,归于一统,因这征南一战,少帝威望大涨,他又快年满十四,足以亲政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