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十五年,金陵繁华地。人流如织,歌舞升平。
秦淮河上运载着大大小小的货船,两岸上则是鳞次栉比白墙青瓦。炎夏时节,河面上波光粼粼。平日里此时正是拥挤喧闹的时刻,而今日,这里似乎安静了不少。
许多人都在向一处走去,声音时高时低讨论着什么。
“听说了没,今日嵌雪楼有场盛会呢。”
“嵌雪楼是何地,哪天没有盛会?大惊小怪。”被问的那人嗤之以鼻,正停住步子不欲再走了。
“这话你就错了。”那人忙解释,“平日你不去是不去,可今日你若不去,那就赔大了。”
“怎么讲?”
“不知是哪个大富商出了高价银子,请楼里的当家花魁登台献艺,你说说,那花魁姑娘是轻易出来的么?择日不如撞日,以前只听旁人说这花魁姑娘琴艺如何,今日咱们可沾了那富豪的光,你不去,我可就去了。”
“等等,你是说,那千雪姑娘?”
嵌雪楼里有千雪,金陵城内响金铃。
那千雪姑娘,年方十七,为金陵第一烟花楼头牌,弹得一手好琵琶,模样也清俊秀丽。只是楼主也说了,千雪姑娘卖艺不卖身,自芳名打出三年多来,连陪客都不曾陪的。
一曲弹毕,人随音消,正是那隔纱望月,撩拨得人心里怪痒痒的。
“那还有假?”那人提高音量,“这嵌雪楼还有第二个花魁么?”
说罢,不再跟那人罗嗦,甩甩袖子自顾自去了。
留在原地的同伴怔忡片刻,也急忙跟去了。
虽说花魁娘子极清高,向来只随有缘人,不管你钱多钱少,只要人家看中了你,乐意出面奏曲,那便是穷困书生也能一饱耳福,听得佳音。可也挡不住有人花大价钱,毕竟嵌雪楼作为江南第一楼,花钱的地方多着去呢。
而那楼主,不止爱财如命手段厉辣,却也是个绝色,只是年纪稍大些,不及那些姑娘青春灵动罢了。只是美妇有美妇的韵味,秋果亦可胜春花,这也是那些小丫头比不上的。
此时,嵌雪楼摆满酒席,人满为患。
那财主说了,今日大请宾客,来者有份,坐满为止。而嵌雪楼的门,也照例大开着,路上聚拢而来的行人皆围聚在此。
不知是财主的气势压倒众人,还是嵌雪楼“江南第一楼”的名声在此,虽然人多,但却没有人多的嘈杂,反而安静有序,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
“千雪,姨娘先给你赔不是了,今日之事也是不得已。不过你放心,和往常一样,你只管”后院小径深处,一丛墨竹掩盖住了一间房屋,此地花草满园,幽静古朴,隐约可听到从楼中传出的丝竹乐声。
那说话声,正是从一扇半开的窗前发出的。
“行了,姨娘。”窗边的女子转过身,嫣然一笑,“这有什么,我若不去,只该叫姨娘为难了。”
黄丽娘苦笑,叹一口气,只道:“也只有你能这么想了。”她本不是个忸忸怩怩的人,见千雪并不十分在意,便也不愿作苦脸状,哈哈笑过后,方才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只是姨娘,”千雪道,微微锁眉,“对方可还说过别的?”
别的?
黄丽娘稍稍一想,经这提醒还真想起来了,说道:“只一个要求。”
千雪神情变得凝重,秋水般的眸子上,好似蒙了一层霜。
“广平调,曲子必须是广平调。”黄丽娘道。
果然如此。
她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了,心里只有一股苦涩。
当初她以一曲失传已久的广平调震响金陵,盛名旋即传遍大江南北,人人提起千雪姑娘来,不会想到那首前朝名曲?
一时间,来客纷纭,几乎天下所有文人墨客、爱曲之人慕名而来,脚步踏烂了门槛。
她以为时机到了,满腹欣喜,去问那人时,却只换来一句“好好练琴”,便没了
后来这一年,来客渐少,她也深居简出,常常用各种理由推辞前来的贵客。今日之事不是没遇见过,可却财大气粗张扬着非广平调不可的人,倒是只有他一个。
要知道,物以稀为贵,曲也因不易听到才可贵。
若要任人这么糟蹋,那她练这曲子又有何用?
这样想着,脸上不禁蒙了一层怒色。
黄丽娘见她神情不对,心里也猜出了几分,倒不再像方才那样惴惴不安了,只是走到一旁小凳上坐下,目光落在桌上一盏已凉的茶上,淡淡道:“走一步算一步,心急又有何用?你别忘了,在这里的你,是千雪,不是薛千。”
是千雪,是嵌雪楼头牌娘子,不是那个小徒弟。
更不是她
良久,只听窗边传来温润的声音。
“我知道了。”
黄丽娘眼波未动,手指揽过那盏茶,缓缓喝了。
一曲弹毕,扬首回眸,掌声雷动。
广平一曲,非琵琶不能尽其美,琴音则少了灵动。故而如今怀抱在手的,是其最擅长的琵琶,而非琴筝。
她敛裙起身,面上是和煦的微笑,欠身向四周在座的宾客致礼,回身向幕布后走去,自始至终,不曾往那二楼高台上望一眼。
即便得罪了那富豪,也不可让世人以为,她的广平调是人人皆可随便听的。如此态度,虽有失分寸,略显无礼,可也值得冒险一回。
果然,刚回到后院,背后便响起了粗重的脚步声。
前来迎接的姐妹想问问她今日的盛况如何,却在看见怒气冲冲闯进来的人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