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再不甘,再愤恨,燕煦也很清楚的明白,他与姚寻,总归是不同的,如果没了这层血缘关系,那当年的燕辰又岂会那么拼死地保护他。
那件震惊天下的惨案,燕辰亲身经历,而彼时,燕煦尚未出生。
旧历775年,时年,燕辰才4岁,尚未正式称帝的启帝燕湛军威赫赫,百战百胜,行军过处,民众们无不奔相告走,夹道欢迎,使得本是当时中原最大势力的西南一脉濒临城破。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狗急跳墙的西南王族竟会如此泯灭人性,他们派遣死士潜入东都,以人体为弹药,炸毁了大襄当时的临时行宫,燕式皇族在那一夜尽数凋零,除去在外征战的启帝本人和宁王燕骁,燕辰是那场动乱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是被他的兄长们拼死护下的,所以此后燕辰分外的注重手足之情。
食不言,这是天家的礼仪。
一顿饭,二人吃得几近无声。
晚膳过后,兄弟二人温了点米酒,对坐浅酌。
米酒性温,且度数不高,晚间喝点有助睡眠。
燕煦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注视着燕辰,略有些斟酌着开口道:“大哥,我近日在读论语,对其中所说的君子之道,不甚明了。”
燕辰抬目看他一眼,不甚在意道:“有事儿你就问,拐弯抹角,可不像你。”
“是父皇说的嘛,大哥你仁慧慈心是个君子,所以我这不盼着大哥你能给解答一二。”燕煦笑了一下,继而敛下神情,略显郑重道,“书上说君子要仁爱,要傥荡,要先人后己,真是这样吗?”
光线忽暗,复又明,是一朵灯花小小地炸了一下。
燕辰闻言点头称是,略作停顿后,补充道:“但仁爱亦需有度,所谓先人后己,更应与实地环境相结合,若是身处我等之位,自然该以天下为先,四弟何故有此一问?”
燕煦听其言论,心下全然不以为意,但脸上依旧笑意晏晏,丝毫不显。
眼见话题已起,燕煦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这个问题,毫不羞涩,非常大方地给燕辰戴上一顶高帽:“大哥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书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哪能事事照本宣科。”
燕辰看着他,不置可否。
燕煦眨了眨眼,双手拖着腮帮往燕辰那边凑近了一点点,满眼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所以大哥你能不能让母妃把沈夫子遣走啊,他每天都在我耳边之乎者也地唠唠叨叨,我听了头特别痛。”
“原来你打的这个注意。”燕辰挑了挑眉,笑道:“母妃也是为了你好,况且沈先生所讲的也不无道理,书是先人经验智慧的结晶,若连死书都读不透,何谈灵活运用,更不用说事半功倍了,四弟你大可先习书,再实践,最后在亲身去验证书本上的知识是否只是空谈。”
燕煦一脸不服气:“可大哥你和二哥都是在束发之后就不用夫子教学了,我这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母妃还特地请个老师上门教学,我多没面子啊。”
“谁说我束发以后就不用夫子教导的?”燕辰反问,“阿煦,学无止尽,便是现在,我也依旧需要长者指导,能者扶持,母妃,她是希望你能做一个谦谦君子,平安顺遂,安康一世,当然我也一样。”
一句安康一世,燕煦闻之心下一暖,可对方口中所说的能者扶持,燕煦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长伴在其身侧的姚凌云,一时间,莫名的失望兀然在他胸口堆积,如鲠在喉。
静默半响,燕煦还是忍着难受,将失望咽下。
没有能力,便改不了现状,从计划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一次称病,与以往截然不同,不为引起对方注意,不为悲春伤秋,他,是为达目的而来的。
面上神色依旧不忿,燕煦皱着眉眼,表现得如同一个不懂事的少年自认被欺负了一般,据理力争道:“那哪一样啊,你们那时候的老师是自己请的,学习也是自己愿意的,哪像我,沈师傅动不动就向母妃和舅舅告状,我不喜欢他,我不要他!我要自己找老师!”
每一个幼弟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下意识地将自己与自己的父兄进行对比,都会希望自己能和自己眼中的兄长一样厉害,甚至想要比自己眼中的兄长更加厉害。
不如,就努力成长,再并进,超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就是在这样的对比较量中成长起来的,因而才造就了今日大襄的欣欣向荣之景。
燕辰心下感慨着,可嘴上仍是劝诫道:“沈先生可不仅仅只是个授学先生,他是母妃和你舅舅最信任的人,他们将沈先生安排在你身边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传道授业于你,更多的,是为了护佑你的安全,这点你自己也很清楚,四弟,不可任性。”
燕煦闻言垂下了头,一股恹恹之气顿生,整个人看着无j-i,ng打采的,好半晌他才再抬起脸来,对着燕辰开口道:“我知道,可是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母妃所为,身为儿子,我无权置喙,沈先生平日所教的书中j-i,ng粹,天地君亲师,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以为,一个人首先是自己而后才是其他。”
燕煦凝目注视着燕辰,眉间的稚嫩尽数被对未来向往的意志所取代,一双眼,黑白分明,止明如镜。
“我想要透过自己的双眼亲自去了解这个时代,去了解一个人,了解一件事,乃至是一朵花的重要性,而非直接由他人告知,曰如是,便如是。”
燕辰俊逸不凡的脸,毫无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