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淮心下暗暗回忆自己究竟是何处透出的破绽,口上仍是好整以暇问道:“淮,还请公子赐教。”
姚凌云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皇二子在湖广督府坐镇,行风兄虽是其下谋士,但却并不显名,知之者甚少,可姚寻不同,我乃大皇子身侧肱骨之臣,此事天下皆知,你在二皇子所处的地方与大皇子的谋臣一道,令兄对此全无惊诧,连问都没有过问,便断言你与燕氏皇脉连成一气,这于理不合,除非……你早就与皇室串联,而他亦早知你的一举一动,此时再细想从头,一一串联,便见破绽。”
“若非大哥早知我与皇室合谋,他的第一反应当是质问,而非结论,而你能确定我不是大皇子手下的人,宁王身死我并未出手相助,你因此排除了宁王,叶行风对我怀有敌意,所以你便断定我是四皇子的人。”慕容淮豁然开悟,接下姚凌云的话头,侃侃而谈,声调起伏平缓,不紧不慢,俨然还可以窥得其人性情中的一两分散漫恣意,“原来是算漏了这里,哈哈,不愧是启帝陛下所亲口御封的天下第一才子,果然机敏聪慧,心思缜密。”
流风抑着一股低压的气氛,立场的摊开,时间的流动,而使得原本沉闷的气氛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姚凌云忽而扬笑,可他眼神却是冷的。
“那近来南方所流传的大殿失德一说,都是你放出的。”
他说的笃定,慕容淮闻之挑眉不语。
姚凌云却浑不在意,继续道:“特地以书生为开端,除了抹黑大殿下,更存有让二殿下骑虎难下之意,实在高招,若非横生枝节,只怕眼下四殿下已尽收渔利。”
慕容淮鼓掌赞叹:“仅凭大哥一言便能串联前后,推敲至此,寻公子不愧是寻公子,慕容淮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雾还将散未散地笼着,早间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姚凌云转过头不在看人,而是举目看向前方,翠竹含烟,寒意料峭,晨风穿林打叶,声声入耳。
静默良久,慕容淮侧首看他,眼前人端丽的眉目中透露着一股凌厉,淡漠无声,只一眼,慕容淮便明了了对方的不欲在言之意。
然……略一思付,他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在下有些不明,还请公子赐教。”
姚凌云反问:“何事不明?”
慕容淮:“你既已看出了我的身份为何要点破?淮听闻,名动天下的寻公子最擅长的便是从善如流将计就计。”
姚凌云挑眉接上话头:“故作不知,并借此机会躲入暗处,以谋后动。”
慕容淮点头:“然也。”
姚凌云深有感悟:“将计就计,以此引来出你们的下一步,继而一举收网,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慕容淮好奇更甚,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风吹林叶沙沙作响,枝叶摇动间,投下一地的参差明暗。
姚凌云似是想到了什么温柔动人的往事一般,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衔着一缕春风,由衷一笑:“放任一次之后,那难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事态发展到我们心中预期的收网局面为止,可世事难料,这过程中,我们无法估计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大殿下不会赞成此举。”
慕容淮闻言没有接话,只唇角一动,轻笑了起来,安闲自如,然各中含义,不言而喻。
“你觉得不好?”慕容淮的一声讽笑,冻却了姚凌云唇角的那一缕春风,他转身侧目,眼里的情绪已全部沉淀,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我却觉得这样很好,心软可让人恪守底线,而世间原则之所以弥足珍贵,正在于有人不惜代价去坚持。”
慕容淮撇了撇嘴,不咸不淡道:“我大哥有句话说对了,公子真是天真啊。”
姚凌云不置可否,仿佛对方的评价不过清风过耳,倏然便逝,转开话题,问道:“在公子的眼里战争是什么?政治又是什么?”
慕容淮心下揣测其意,口中答道:“战争是尸骨万里,血流成河;政治是谋略算计,兵不刃血。”
“错了。”姚凌云摇头,眉目舒绻,自呈一股冷漠贵意,“无论战争还是政治都只是一种手段,所为的,也不过是这天下的长久治安,民众的安居乐业。”
慕容淮闻言抬了抬下巴,道:“公子所言是结果,过程诚如在下所言,何错之有?”
姚凌云再次摇头。
“目标的底定,自然也决定了这过程发展,以百姓安居为目标的过程,那就必须要人道,若突破了生而为人的底线,那争斗也不过是场品格尽舍的坠落过程,一个人,如果在进程的途中便将自己给丢却了,那他又如何还能再给出一个完美的结果?天下万民又岂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山路蜿蜒,林木茂盛,二人于渐趋明亮的晨曦中相对而站。
慕容淮敛目不语,但他神色充斥着不以为然。
“慕容公子依旧觉得这想法很天真吗?”疑问出口,但姚凌云却并不指望对方回答,笑了笑,似喟似叹说着,“其实不然,它不天真也不理想,所求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平和度日,此乃世间大部分平常人都持有的想法,会觉得这想法过于理想,只因你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之地,不曾走下高位平等地看待所有的平凡之人。”
顿了顿,姚凌云转换语气,郑而重之道:“人都是相互影响的。”
古井无波面容,一如他们这次相遇以来对方脸上所呈现的所有表情,端方、静谧,而又疏离。
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