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记的力量与速度,以及它所带来的疼痛滋味,到现在,身体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被打翻在地,重重的撞到母亲身上。
父皇回头看了眼堆满木头的房间,更加生气:“雕雕雕,你看你生的什么鬼东西,除了发呆就会雕木头,一点用都没有,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要有个能干点的儿子,何至于今日败成这样!”
父皇怒冲冲的走进那个房间,放了一把火。
火光熊熊升起,父皇拂袖而去。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妖娆飞舞的火光,看着火光里被无情吞噬的木头们,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也就此被一点点的、慢慢地烧掉了。
然而,比那更糟糕的是,怀抱中的母亲的呻吟声,停止了。
他呆滞的低下头,看见的是已经没有呼吸的柔弱女子,和掉在地上的半截糖画,那是一只凤凰的身体,脑袋碎掉了,翅膀被血染红了一半。两相对比下,触目惊心……
颐非回忆到这里,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那是九岁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一天淡忘过。自那后他经常会做一种梦,梦见母亲飘在水面上,他在岸边呼唤她,她却摇头怎么也不肯靠近。
她说,她好害怕陆地,因为,地面又冷又硬,当鞭子抽下来时,她甚至都没有地方躲。但是在水里就不一样,如果有鞭子再打她,她就可以沉到水下面去,那样就打不到她了。
他一次次的梦见她,一次次的哀求,再被一次次的拒绝。
那个梦反反复复,他想他肯定是被诅咒了,因为他只顾着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所以,才让母亲那么那么的失望与伤心。
十八岁时,按照祖训他可以搬离出宫,于是选了一块长着一株千年古树的临水土地。他在树上建屋,在水上系舫,出入皆以车马代步,尽量不让自己的双足沾到土地。
“主人!下一步该怎么办?快做决定啊!”
“主人……”
“主人……”
那些焦虑的呼唤声仍在继续。颐非忽然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这一场大梦……也终于醒了啊……”
“主人,你在说什么?”山水、松竹、琴酒全都围了上来。
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慢慢的看过去,这三人,是他的随从,是他的保镖,也是他的挚友。只有他们知道他每夜都被噩梦所困扰,知道他之所以奋发练武的原因,更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当皇帝。
——如果,当年肯练武的话,也许就能拦住父皇的鞭子,而母亲也不用死了。
——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土地了,那么,就把它全部变成自己的,如果成了自己的,再做梦时,就可以对母亲伸出双手,说:娘,你可以回到岸上来了。所有的土地都是我的,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命令,所有人都打不过我,再没有鞭子可以抽你,你也不用再躲到黑屋里去吃东西,你,可以回来了。
颐非的眼神由浅转浓,一闪一闪,全都化作了寂寥。
对不起,娘,我好像……失败了。
所以,你,回不来了……对不起。
他霍然起身,走到甲板上随手取下一块玉佩丢过去,切断了绳索,然后再跺一跺脚,木板顿时塌裂,水哗啦啦的涌了进来。
琴酒大惊道:“主人,你这是?”
颐非回首,朝三人负手一笑:“是英雄者,穷途末路,唯破釜沉舟耳。”
山水和松竹彼此对望了一眼。
而颐非的下一句话就那么悠悠扬扬的传入了他们耳中:“不过很可惜,我从来就不是英雄,所以,我要逃了。你们,愿不愿跟一个穷途末路的流氓亡命天涯?”
三人几乎丝毫没有犹豫的屈膝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属下等愿随主人同生共死!”
“很好。”颐非拂了下衣袖,抬头看向天空,夜已过子时,天边一轮弯月,无限凄冷,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王府的高墙外几如白昼的火光和沸腾的交战声。
他凝望着那些跳跃的,仿佛来自幼时记忆里的火光,一字一字道:“九岁时,父皇用火烧了我最心爱的东西;十年后,那贱人用火烧了我唾手可得的皇位……没有关系,我颐非在此发誓,十年后,当我再踏足程土时,你们所亏欠我的,都要十倍、二十倍、甚至一百倍的通通还给我!”
他脱去外套,扑通一声,率先跳入湖里。
琴酒等人也跟着纷纷跳下去。
冰冷的湖水蔓延上来,那些看似很轻很柔的水,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身体的每个部位上。当颐非沿着湖底的密道匆匆逃离时,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其实毫不重要也没什么相干的问题——
当日,虞氏落水找耳珠时,是不是也是相同的感觉?
月挂中天,冷风呼啸,十里长街,变成了修罗之所。
中郎将云笛站在高楼上,望着下方的战场,面色冷峻。
他们用了三千铁甲军来伏击涵祁,将涵祁的八十名随从杀到只剩九个,这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