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真得可怕。
阜怀尧忽然觉得有点冷。
站在他的位置上,他总会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去琢磨每一个人,可是,他没想过会拿来琢磨阜远舟。
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就像是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的半个头颅已经伸到了野兽的嘴巴里。
以冷静和冷血出名的天仪帝,竟是这般轻易地被溺杀在温柔乡里……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站在这江山之巅,便已什么都能牺牲,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阜远舟成了他不能妄动一旦牺牲就痛彻心扉的存在?
阜仲曾经说过“子诤擅攘内,若得之,可安心开疆拓土”,可是他甚至愿意以玉衡安定为牺牲,都要将这个人送离自己身边。
他知道情之一字的可怕,却没想到自己陷入情网时竟是如此的无知无畏。
直到今日骤然惊觉,这一切,都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人的推波助澜。
阜怀尧想要苦笑,但是努力牵动嘴角,都挽不出一个完整的弧度。
在群臣眼里,在天下人眼里,他从来都是刚毅果敢,辣手冷血,将计就计借刀杀人用得风生水起,好似天塌下来了都能一个人用肩膀撑起,可是这样的他,在阜远舟的算计面前……就好像一个寻常人家二十二岁的青年一样,太过年轻,太过无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没有什么,比心爱的枕边人的算计更叫人心寒。
在一场豪赌里,他压上了十分真心,那么于阜远舟而言,他,又付出了多少呢?
阜远舟清清楚楚地看到兄长的表情的细微变化,他想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将他拥在自己的怀里,想对他说不要胡思乱想,想要对他说我爱你我比世间任何人都要爱你,可是喉咙滚动久久不能成声,身体僵硬久久不能动弹。
他为什么不反驳?
因为阜怀尧没有猜错,从最初的最初,从宗亲府甚至是阜崇临带兵围杀他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用谎言作为开始。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他们之间有太多阴谋诡计在横行,只怕说出来,十分真心都会打个折扣被砍成七分,不敢轻易去相信。
他一直在避开,一直在隐藏,但是敌不过骨子里天生算计的本能,希望抓住一切自己所珍视的所爱的事物,于是谎言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多,直至——碎裂。
“皇兄,”阜远舟缓慢地开口,声线嘶哑得可怕,像是某种被困在笼子里不见天日的野兽的低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求你了,”他牢牢握住他的手,就像是在太和殿的那个傍晚一样,像是溺水之人握住的唯一的浮木,“求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痴不颠时撒娇一般的委屈,没有当日分别时肝肠寸断的悲恸,只有深深的、深深的惶恐,好像阜怀尧只要开口说不,他就死去一般。
阜怀尧觉得很难过,这是从小就感情鲜少有波动的他很少体会的感觉,但是眼前这个人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让他尝遍了人间酸甜苦辣。
这个人那么爱他,却轻易将他的真心设计的算计里,他没办法愤怒,只能难过。
那是一种很无力的感情,你明明知道和这个人在一起会受伤,理智却被背叛,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开始妥协。
“说吧……”阜怀尧淡淡道,声音平静,眼神淡漠,好似真的无动于衷一样,“事到如今,我还能不听吗?”
就算是死刑犯,也总得明白自己因何而死,不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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