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22
“只是高兴子诤得偿所愿,”苏日暮遥遥对蓝衣抚箫人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烈酒下肚,酒坛已空,他将空坛子丢在一边,拭去唇边酒液,却没在意额头上滑下的汗水,“不是我的,羡慕不来。”
羡慕本就是一种原始的动力,促使着人为了目标而前进,最终达到自己的希冀——他不是背负“血承”的阜远舟,甄侦也不是问鼎天下的阜怀尧,没有生活在随时随刻危机四伏的暴风凤眼里,不需要那么贪婪地眷恋每一寸光阴,既然并非是自己想要,又何必多此一举去羡慕?
他收回视线,放眼鼎州城,望宵园地势很高,坐在屋顶的时候,能把半个城池收入眼底。
斜阳残照,炊烟袅袅,这么一眼望去,好像岁月静好。
“其实和当年,也没什么不同。”苏日暮道,语气里沉淀着不知名的沧桑。
甄侦负手站在屋瓦上,雪青衣袍被风带得悠然蹁跹,乌发跳跃映衬着乌眸深深,“世事变迁,来来回回,对于百姓来说都不过温饱二字。”
苏日暮抱着荆麟,周身剑意终于慢慢消散,“我叫素望苍,字闻离,是素家的长子,素家的下一代家主……”
他一字一顿说道,与其说是骄傲,不如说是麻木。
“从我懂事开始,我娘就一直这么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是素家唯一的继承人,三岁习剑,六岁小成,他们说我是素家的骄傲,说我是素家的下一代的希望,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我最厌恶素家的便是这个,”他垂眸看着血红的剑身,苍白的指尖划过锋利的长刃,“那时候我连剑还是什么都不懂,我爹就日夜逼着我学,因为我是素望苍,所以谁都可以不学,偏偏我不可以……可我就是不想如他的愿,我不喜欢剑法,我不喜欢当素家少主,我不喜欢我做什么事都要压着素剑门成百上千人的责任。”
“所以我就丢了剑去钻研我喜欢的机关术,整天和我爹吵,在素剑门里闹,闹大了,就偷偷跑来这里找子诤避难,其实那时候他也在慕容桀那个大魔头手下自身难保,还死撑着不肯寻任何人帮忙,晚上的时候我们缩在一起睡,他常常半夜会做噩梦,醒了也不会哭,就说总有一天会强到没有人能够欺压他,认真得跟魔怔了似的……我总是不明白他的想法,我喜欢江湖逍遥自由自在,上摘星下揽月,一口酒一天下,随心随性有何不好呢?像皇帝这般一身责任自己愿意扛也扛得起的还好,像沙肖天那样自找麻烦的何苦呢?”
“我对我爹说素剑门偌大家业谁想要就拿走,反正我不要,可是我爹说素家的荣耀若是败在我手里,我就是不仁不孝不义,他一向对人善良可亲,唯独在这点上对我横眉竖目,那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唯恨不能压死我似的。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厌恶,所以子诤终于受不了说要杀了慕容桀的时候,我举齐双手头一个赞同,谁让别人提起这个大魔头的时候,我爹嘴里说着同仇敌忾的话,眼里却是叫人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我那时候年幼气盛,事事唯我独尊,当他这般场面功夫是伪君子行为,面上一套背里一套,便想好生气他一顿。”
“但是杀了慕容桀拿到荆麟的时候,我方知不是我不喜欢练剑,只是我还没真正找到属于我的剑,荆麟在手之后,我日夜沉浸剑法之中,一日/比一日痴迷,也顾不得旁人看到这把剑会说什么,谣言纷飞四起,我爹冲到我面前,问我慕容桀在哪里……其实我应该早点察觉的,如果不是心知肚明,我爹怎么会认来历不明的子诤做了素家次子,又怎么会从未过问子诤神出鬼没是去了哪里,见到子诤一日赛一年地长大也不甚惊奇?”素修枝听说慕容桀死的时候,脸上也不该是那种怎么忍也忍不下来的悲哀表情。
“白道人马集齐素剑门门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爹终日在书房里和素剑门的掌实权的人议事,我娘在我床边哭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拿出了久未出鞘的佩剑,不止是她,素剑门里除了还不懂事的二妹三妹,所有人都在做备战的准备,白道来势汹汹,也确实不给素剑门解释的机会……和白道谈判的那天,两边都动了手,当下就见了一地的血,我爹单挑完白道高手之后,站在那里对我说也许如我所愿,我再也不用继承素剑门了,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自己到底因为任性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弥天大祸是我闯的,命却是素剑门的人赔的,这不公平,不是么?”苏日暮仰起头来看着甄侦,黑漆漆的眼睛里一丝光彩都看不见。
“所以你想用你的命结束那一切?”甄侦问他。
“这本就是一单很公平的买卖,我以为我爹当时都已经默许,没想到他在荆麟上动了手脚。”长剑划破喉咙的痛楚历历在身,眨眼间素家已成一片废墟。
他在废墟里看见亲人的血肉,看见仇人的猖狂,看见他爹说不用他再背着的责任,就这样变成他立誓不报不为人的仇恨。
甄侦终于走过去,拨开酒坛子坐在他身边,“素剑门本是刹魂魔教分支,没有你,也会有这一战。”
“迟几年,也许就不会输得血本无归。”归根究底,最初的起源还是因为他。
“我不劝你,是因为你本来就有错,”甄侦淡淡道,“不过你别钻牛角尖,别忘了你还有仇没报,还欠着我的债没还。”
苏日暮微怔,然后轻笑,摇了摇头但是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