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热气氤氲,模糊了那张俊美却过分凌厉的五官。
阜远舟安静地躺在水里,微微仰起头靠在桶壁上,怔神一样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水波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荡漾着。
水……
那时候的水……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水龙席卷而来,怒吼着将他们带走……
他背着他,走到湍急的水道里,水那么冷,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地方,却好似是暖的……
黑暗里,水声哗哗,只有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叫人心安的,他用一种明明清冷却含着暖意和微笑的语气说也许只是缘罢了……
猩红的血色化作细长的丝线被流水带走,他拔出了插在肉里的尖木块,淡淡地道他只是有些冷……
——莫担心。
——还好,就是有点冷。
就是有点冷……
有点冷……
冷……
阜远舟猛地整个人沉进了木桶里,任由热水淹没了自己的口鼻,淹没了自己的头顶,乌黑的长发无力地招摇浮动着。
他在水里呆了很久,很久,可是那股冷意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覆没了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骨血,冰冻着他的五脏六腑。
很冷……真的很冷……
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痛苦地张开十指捧住了自己的脸,绝望呐喊着,声带却没有丝毫震动的痕迹。
整个房间都是死寂的安静,木桶里水底下的青年无声而哀恸地嘶吼着,黑色长发如水草一样盘旋如网,像是他眼底根根爆裂的血丝。
一瞬间,天地同悲,大雨倾盆。
青年在雨水哗哗声中浮出水面,用力呛咳着,几乎要把心肺都咳了出来。
窗户掩了一半,倾盆的大雨飞溅,噼里啪啦打在窗页上。
水珠蜿蜒,拉扯缠绕着浮动的长发,然后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狼狈。
可是阜远舟的表情却依然是平静的,仿佛水中那个绝望无声嘶吼的人并不存在一样,唯有眼底血丝残留,清晰不变。
……
与此同时,鼎州城外偏僻的山路上,一队人马在大雨中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队伍中有好几辆马车,每一辆都看起来很低调。
而在其中一辆里,白衣的华贵青年披散着沐浴后还未打理好的长发,静静地坐在车厢中,在某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淡淡地投向小小窗户的缝隙,眺望着隐隐约约的灰色天际的远处。
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还是在看着。
车厢里的另一个青年也是一身白衣,相貌邪美,一身fēng_liú之态,此时他正仔细端详着阜怀尧,对他的动作也不在意,末了只是扯了扯对方身上宽松的白袍子,道:“美人儿你真是太瘦了,穿着我的衣服竟然如此不合身~~~”
阮鸣毓轻佻的话并没有引起阜怀尧的怒火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只是淡然地收回了望着外面的目光,回视他,若有所思,“阮宫主和贵教左护法碧犀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阮鸣毓轻微地一愣,不过飞快就回神,笑道:“那是,美人儿看上他的?”说罢,掩唇而笑,“不过,那可是门主的私有物呢,美人儿可不能犯傻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阜怀尧收回了眼神,闭目养神。
难怪他初见碧犀就觉得带着面具的对方有些眼熟,本来还在猜想是不是阮鸣毓本人,原来是阮鸣毓的表亲……
“过河拆桥,美人儿真是狠心~~~”阮鸣毓装模作样地露出一脸委屈相。
阜怀尧了无反应,反正他被闻人折傲交给了阮鸣毓看管之后,这个fēng_liú公子就毫不浪费一次可以调戏人的机会,看情况宿天门应该是要带着他去“别有洞天”,那么就代表着他需要跟这个人呆很多天,那么直接无视就好了。
阮鸣毓的目光闪了闪,更加委屈了,“我可是被一个假扮门主的人打伤了的,美人儿你见死不救,未免太绝情了。”
假扮门主的人?——阜怀尧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想做什么?”
阮鸣毓眉头一挑,笑了,“让我帮美人儿梳头吧。”
阜怀尧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点了头。
阮鸣毓好似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欢天喜地地翻出梳子来,也不愧长了那张fēng_liú的脸,梳起头来动作细致又轻柔。
阜怀尧却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闭着眼睛,似在休憩。
只是宽大的袖袍里,他握紧了手腕上廉价褪色的手绳。
远舟……
若此劫你我皆能平安渡过,那我阜怀尧对天发誓,从此地角天涯,携手与君,白头不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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