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头死不肯放他兄弟两个,没别的说,把你就地取命。如果对方被吓住,不说别的,更不相拦,那就各行各的。倘其乃仗义之豪杰,也许可以交个朋友,借以行方便之门,帮助自己寻法子逃出城去,或安排避身。这是最好的,难得一求。现在听那大汉口气变得缓和且友善,方才松下心来。大汉接着说:“某姓蒋名青,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爱惹是生非。不管哪个官家衙内,还是富豪的少爷、公子,又什么街头泼皮、某片恶霸,俺都敢碰上一碰。打过的架无计其数,教人怕得。兼我惯耍钢叉,因此人都称我‘捅破天’。平素就愿意结交你们这样抱打不平、侠肝义胆的好汉。时方才我撒了一泡尿,刚回屋要睡,听院里有动静。天热,窗户上没糊纸,借月亮的光外头事看得着,就瞅到你们俩了,还以为是贼来偷东西呢,因而随后才闹出了这一场误会。”石生道:“这只怪俺们兄弟太过无端闯撞进来,让您犯惊,告罪,告罪。”蒋青道:“可别这么说,俺一粗人,不喜这套客。方才你只说号,并不曾道出名字来,某甚想知道。请相信我,不是奸猾之徒,但说无妨。若是我后头报官,必不得好死。”石生见对方真是直爽,人家以诚相待,自己又怎好心狭远之,道:“某姓石名生,俺兄弟叫曹日东。”这时,曹日东叫道:“不好呀。”石生、蒋青同时来问:“怎么了?”曹日东说道:“隔墙有耳呀,只怕左邻右舍前后屋听得,要报官的。”石生一听,也惊了。但那蒋青却“哈哈”笑了,道:“不得紧,无须怕。我的邻舍家,前屋住个聋子,孤身一人。挨他一家是个小事鬼。我的山邻住着老两口,也不会多事。后屋那家都看亲戚去了。挨着其山另一家别处置了所新房子,已搬出去了,留下空屋子尚没外卖或怎样。而隔巷是户有钱人的花园子,只这墙外头……”蒋青住了嘴,探身出墙,张望了一下,又听了听,转回来,道:“似乎没人在偷听,大可放心,请到我屋里坐。”请石生、曹日东进了屋,转到东间。那兄弟二人一瞅,这屋子里头杂七杂八,真叫个乱,脏得要命。蒋青道:“屋里不干净,别见笑也别嫌。”曹日东问:“蒋大哥,家就你一人?”蒋青道:“是呀,上无老,下没小,光棍打一条,一人吃饭全家不饿。”曹日东道:“您这一提饱饿,我方记起我们兄弟晚饭尚未吃呢,现在饥肠辘辘的。”石生用手碰了曹日东一下,心说:“太嘴贱了,刚认识人家就讨饭吃,与添难为。”蒋青并不介意,道:“既然没吃饭,我这里有些冷饭剩菜,你们凑合用点吧。”端了来,放到床沿上。石生、曹日东正饿着,见了饭忘了礼数,也不客气,风卷残云尽纳肚里。吃完了,三个人好聊了一阵子,大谈今日造案之事。因于言语投机,蒋青道:“咱们是有缘一会,若不嫌俺,与你们拜把子,如何?”石生、曹日东俱道:“太好了,求之不得。”当下三人结拜,正所谓意气相投。蒋青二十又九岁,为大哥。石生二十有四,排第二。曹日东二十二岁,自然是老三。
这苏州城中官府到处里捕人,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查到这里。蒋青家里也没个可以藏住身的地方,很不安全,教人担心。想要安全,最好还是设法早早出城。城外头那么广阔,出得去就似鸟儿离笼,往哪儿不能走?但眼时情势下,是不可能做到的,不能轻冒这个险。还是要躲避搜捕,待风头过去,缉拿不那么紧了,再做道理。蒋青思索了阵子,最后一拍大腿,道:“有了,有了。”让那哥俩稍候,自个儿出去了。过了会儿,拎回了三套军衣,怀里还揣仨顶军帽。蒋青道:“瞧,哥我弄来什么了?”石生道:“官兵的衣服。大哥,您哪儿弄到的?”蒋青道:“费了好大劲,由一处军营里偷的。”石生听得,吃惊非小,道:“怎么?大哥,您敢上军营里偷衣服?也太冒险了。”蒋青“嘿嘿”一乐,道:“不光偷衣服,还弄死两个人呢。现在官兵基本上于各门戒严,要么巡街或搜查,其营房里就差不多空了。我这叫乘虚而入,翻墙到他里头去了,寻了两名留守军士整死,扒了衣服回来。”石生“啊?”了一声,道:“我的老天,大哥,您胆子也忒大了,真敢哟。哪里是偷,这是劫。军营里杀人,搁谁怕也做不来,令人也难以置信。”蒋青道:“比起你们斗官兵,杀朱沖,我这算个什?这还叫胆量?嘿嘿,其实我逗你们呢,哪是军营里弄的,那么好进去?这附近有一所公坊,专为官家制作衣服,我是偷了它的。”石生道:“我说呢,不会那么容易。这等时候,您还有心逗人玩。”蒋青道:“管他衣服怎来,莫耽误些工夫,来,咱们三个每人穿一身,然后大街上充官兵。反正今晚上是甭想睡安稳了。待这边查过去三两番,咱再回来休息。熬过这宿,一般来说,没危险了。只要别抛头露面。”石生道:“这倒是好办法。”三人赶紧换上官兵衣服,而把石生、曹日东所换下的已沾有血迹的衣服就院里挖坑埋了。然后,蒋青引着两位义弟上了街,冒充官兵。这家户敞着,爱谁进谁进,反正也没可好拿的东西。外人谁又会想到此,注意他们?况且又是黑夜,糟糟乱一团。由是,最紧张的一个晚上度了过去,平安无事,兄弟仨悬着的心放了一放。到白天里,地保引着几名差役上门来,但已是走走过场而已。信手掀掀柜子,瞅瞅缸瓮,算例行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