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奥拉意识到自己这不经意的举动后,她从箭囊中抽出了夜莺之啼。在火光的照耀下,精灵箭那别致精美的箭镞泛出了点滴光芒。奥拉将其托于掌心,另一只手则捏着箭翎缓缓转动。呈三棱的箭镞很快便翻过了三面,每一面都有只镂空出来的夜莺,分别以精灵语命名为沉思、倾述和飞翔。再转,图案便进入了轮回——这世上不存在第二支同样的箭,它是鸣镝、是信物也是钥匙。
记忆中,这支箭仅被她使过三次。
第一次射出夜莺之啼的时候,她只知道这是一支鸣镝,是她迫于情势而不得不用的救急之箭。
第二次射出夜莺之啼的时候,她得知这是一族的信物,但她立于风口浪尖只得靠这一箭脱身。
第三次射出夜莺之啼的时候,她听说这其实是把钥匙,于是她顺势而为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
回忆自己和夜莺之啼的羁绊,奥拉发现从拥有这支箭以来,她待它并不虔诚。夜莺之啼如果会说话,它也许会告诉自己,在两个世纪里的辗转传承中,它的每任拥有者是如何轻抚着它,为一族该如何延续求一个启迪,也许一个征兆。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奥拉以祈求的目光望着这支箭。
夜莺之啼静卧在她手中的时候,如她一样没有声音。
“为什么你没有声音?”
她又沮丧地回忆起母亲那濒临崩溃的话语。跟着,她感到心里燃起了怒火——为什么声音就必须发自嗓子,或必须经由耳朵辨析?
夜莺之啼如同回应一般反射着火把的光芒,那一瞬间,奥拉觉得自己得到了祈求的答案。
她将精灵箭收回箭囊,接着一把取下墙上的火把朝外走去。在她的身后,阴影逐渐取代火光遮蔽了利瑞齐毫无色血的面容,而躲在此地的其他村民则从前面看了过来。
奥拉知道,这些人对自己取走火把的举动大为不解。
“你要出去?拿着火把?”有人出言问道。
奥拉没有理睬这个人的询问,她回头朝利瑞齐所在的方向看去。此刻,她的身后只有静谧的黑暗,那层将巫师和他人隔开的门帘已经看不真切了。恍惚间,奥拉仿佛听到一个声音透过眼前的黑暗拷问自己。
你就这么相信巫师的那几句话?他根本就没有明说什么吧?你想到的事情全是自己的解读,你既没有亲眼瞧见卓格里斯的人马,也没有亲耳听到他要进犯村子的消息。你知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会被人当成疯子?而且也许,你是错的。
“是啊,如果我错了呢?”奥拉愣了一下。
但她仅犹豫了片刻之后,又继续扭头朝前走去。这一路上,她意识到越来越多的人用一种异常的眼光打量自己,她感到自己从未如今天这般备受瞩目,这感觉让她芒刺在身,这感觉让她想到了利瑞齐。她猜,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巫师一定时常忍受这样的关注。
终于,一个年迈的村民伸手抓向了奥拉的胳膊。
“你不能把火把带上去,那样会遭……”
奥拉没等这个人把话说完便一把拍开了她的手掌。她在一群人费解的注视下走到了通往上层的楼梯口。
“如果我料想错了,那世上不过是多了个疯子、纵火犯。如果我的推测是对的,那很多人也许可以在卓格里斯的刀剑下幸免于难。”奥拉想到。然后,她紧抓手中的火把冲上台阶,冲出了这栋房子。
“你想干什么?”
“你忘了弩炮了?”
身后传来了骚动,有两个人跟着她跑了上来,质问她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要做什么。
奥拉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忘了弩炮的事,只是眼下的威胁恐怕并非来自弩炮。她没法同眼前的村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事实上,就算她能够说话,就算这些村民能够看懂文字,他们也未必理解她要做的事。
她要做的事情,是在这个夜晚燃起一把大火,她要把躲在房子里的村民驱赶出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屋舍。而这把大火,还会让希尔瑞丝那边意识到村子里的变故。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谁会理解?
奥拉将火把贴近挂在监狱外墙的条幅,一撮火苗沿着旗帜的毛料飞也似的蹿了上去,难闻的焦味随即被风吹入了建筑。两个人看到她所做的事情,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而奥拉则在她俩一愣神的时候又引燃了斜倚屋子摆放的一捆柴火。
“天啊!着火了!”
“那姑娘疯了,她在放火啊!快拦住她。”
原本安安静静的村子沸腾了,缩在监狱里避难的人们互相提携着跑到了外面,而奥拉则当着他们的面,又点着了村口那几间被石弹砸毁的木屋。火光四起,她和其他的人的脸颊上反射着跳动的光亮。
“应该差不多了,这够引人注目了。”
奥拉摔掉了手中的火把。她转头朝监狱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的火势变得更旺了。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突,那么多避难的村民居然没能扑熄这第一撮火苗?
“他们一直在手足无措地搞些什么?犹豫是该拦住她?是扑熄火焰?还是该拉着同胞远离危墙之下?那么……巫师呢?他们至少会把他带出来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
有人朝奥拉的面孔抓了过来,这唐突无理的举动佐证了迪莱多曾说过的那句话——有夜莺之啼这个信物又怎么样?谁承认她的身份了。
奥拉暗叹着侧头避了开去,她反身在人群里寻找利瑞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