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杀了他?”
“秦云献未死。”
话罢,顾延之提刀向前一劈,十二寒拨弦应战,一阵狂风骤雨滚滚而来,天际隐隐变色,昆虫钻土而出,飞鸟弃梢而去,茅屋之中,茶盏、瓷瓶已然崩裂。
那是旷古烁今的一套刀法。朱纹并非名刀,而因秦云献、因此刀法,名噪天下数十载。江湖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朱纹刀一直就在那里。
十年之前,十二寒是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十二指琴魔,后归入飘渺仙阁,隐世钻研乐理。而秦云献横空出世搅乱江湖之时,他还只是个坐在茶馆里听他传奇的垂髫小儿。
这一战戛然而止于铸刀师匍匐跪地。
他阻在顾延之与十二寒之间,后者了悟他心中所求,抚衣起身,抱琴回了茅屋。琴止刀停一瞬间,满山翠木簌簌而下,不过是微风轻掠,皆只剩枯树秃枝。
长林荒土,转瞬只余杀手与铸刀师二人。
“此精钢长刀,我才疏学浅,未能名之于它,而今斗胆冠以我姓名——明衷!今生我在此孤山窥得天下第一刀法,便再也不知这柄钢刀配得上哪一双手。我甘心死在你的刀下,只恳求你他日投身江湖之时,是身挎此刀名噪于天下,教世人都知道这是我晋州吴镇人氏石明衷铸造的宝刀!”
顾延之接过刀,应道:“好。”
他想,他绝不会让他有一点痛苦地死去。
手里紧握是师父传下的弯刀,他熟稔地挥下,却在某一刻忽然犹豫得汹涌澎湃。而那一刻,利刃正卡在铸刀师的脖颈中心,他的脸瞬间被疼痛扭曲。顾延之陡然回神,一刀砍尽,头颅滚落的瞬间鲜血迸溅,喷将他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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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如深渊的黑夜,突如其来的暴雨,人世间变作一团染血的泥泞。
顾延之昏头转向,在荒山里跌倒又爬起,再跌倒。
我令他受苦了……我令他受苦了……他不停在心里责备自己。
这是挣脱不出的深渊,这是无法原谅的错误。前所未有的痛苦在心底炸开,顾延之失尽了力,仰后重重倒地。
目光尽处,高高的树梢围成一圈张牙舞爪的荆棘,后背似有尖刺生长出来,戳破身躯与密树连接攀爬而上,直□□深不见底的夜空。
回忆里,师父曾问他:“你从杀人的过程中得到过快乐吗?”
那时他八岁,怯怯地回道:“师父,我还没有杀过人。”
而今他有了答案。
师父,我不悔学刀,只悔用刀去杀了人。
天昏地转,他好似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师父用性命为他换来天下第一刀法,而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他数度泪糊双眼,错过的几式刀法至今仍串联不起。
辨不清时间年岁的恍惚中,四周忽起一脉悠扬婉转的丝竹之音,似有一汪清水涤荡过残破不堪的心土。他感到母亲在自己的身体上轻轻拍抚。明月挂在中天,蒲扇的风驱走夏夜燥热,母亲抱他在怀里,院中素白的昙花砰然绽开,香味逃出来钻进鼻里,他呼喇喇吸一大口。
如坠甜美,如中魔怔,他一醉不起。
阖眼之前,但见稀疏树影之间,一队衣袂飞扬的人脚踏白雾施施然往前行去,手中或举笙箫或抱琵琶,前前后后十余人,吹曲拉弦,神姿安乐,须臾即消失在荒岭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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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之携刀回到翠苑。
那柄精钢宝刀实在夺目,正磨剑的李摧一眼便看见。
“好刀!”
他不禁赞叹。事实上,这是他曾见过最耀眼的一柄长刀。任何识刀的人,只消被刀光闪一下眼睛,便能立时对刀生出判断。
顾延之“嗯”一声,回房闭门。
下午,他提着铸刀师的人头去到城南食街,找凌麻子换了那笔酬金。热烈的阳光洒满全身,心却如堕冰窖,久不回暖。
李摧已在堂屋等候多时。老红木桌上,摆着厚嗒嗒一叠印着红泥的银票,他唤他坐下。
“何事。”
李摧笑道:“换你那把精钢所铸的宝刀,不够我再补。”
顾延之抬眼看他。“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
“你是使剑之人,他只认刀客。”
“是它认,还是你认?”
顾延之不置可否,起身离开。李摧望他利落背影,忽觉讽刺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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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窗,锁门。顾延之瘫在门后。
从怀里摸出邱劲归还的钥匙,他将床头的橱柜打开,抱出一只红漆箱子。那木箱长约半米,里面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