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身上的钱掉得只剩一些,仍旧足够。老鸨许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对他的一身人血毫无惊讶,两三下便将他推入杨小仙接客的小屋子,一股腻得刺鼻的劣质香味扑面而来。邱劲求之不得,哪还管其他,仰头便倒在那张不知多少人睡过的旧木床上。
迷离之中,他看见有女人进来了,她捂嘴尖叫,慌张地退出门去。可当他再醒来时,面前油亮的桌子竟与方才那梦里一样,端正放着一碗白稠喷香的鱼肉粥。
他伸出手去,被瓷碗烫了一下,仍不松手。勺子扔在一边,只一张青肿的嘴贴在碗沿大口大口吞咽,拌着咸湿的眼泪一同滑入空腹。
那时,他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无父无母,教养他的师父刚死去两年。他在刀光血影里讨生活,记不得是杀过多少人以后,握剑的手才不会再颤抖。
跟随师父学剑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剑是真的要刺进活人身体里的。而师父走得匆忙,忘记了教他杀人时怎样蒙住自己的心,他横冲直撞,在生与死的边缘一次次生涩领悟。
怀念师父,怀念过去无忧无虑学剑的日子,就像怀念师父常做的那一碗只加香油的鱼肉粥。说来清淡,尝过以后方知余味无穷。
做粥的少女推门而入,一张脂粉脸笑尽甘甜。
“我头一回给人做,不知好不好吃。”
他柔柔一笑,道:
“下一次,只放香油,不会有比这更好吃的鱼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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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馆厮混之时,帘下弹琴的秋玉姑娘道,云鬓斋刚出了一些新鲜玩意儿。邱劲无意听去,只想到要带杨小仙去逛一圈儿,她最是爱那些珠光首饰。
青天白日,他算是头一遭不打招呼便进了兰香班。老鸨像是见了鬼,竟高声唤出他姓名,又殷勤扶他坐下,说起许多闲话来。
邱劲想见杨小仙,不想与老妈子扯废话,直截了当:“小仙呢?”老鸨用手帕掩住嘴虚咳几声,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气接不上似的慢慢咽。
没多会儿,走廊尽头的帘子被人掀开,发髻微微蓬乱的杨小仙抚着衣襟笑容满面走出来,勾住邱劲的腰带:“不是说初六以后才有空过来吗?”
邱劲道:“我这人有什么章法。”他反握住那只勾在自己衣上的玉手,将她拉进房中,“今日本想带你出去耍一会子,现在更想先耍耍你。”
他关上门脱衣,是要来真的,杨小仙双臂一合捂住衣衫,怯道:“大白天的,我没心意干这个,咱俩出去玩不好么?”
邱劲止住动作,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困惑。他招手:“你过来。”杨小仙不情愿地挪到床边,却被邱劲一把拉上床压在身下。他坏意地笑:“咱杨大小姐转性了?”
杨小仙想拉着他的衣服起身,邱劲将她按下,“弄够了再出去”。他胡乱解开她的衣衫,杨小仙不停挣动,直到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落,一具遍布欢爱痕迹的红肿身体呈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邱劲的眼睛没动了。
他愤然起身,质问眼前的妓|女:“为什么要背着我接客?”
——他明明每个月都给她那么多银钱,吃穿用度,无一不比肩大家小姐,过的是女人最舒服的日子。
“张妈妈!”他厉声喊。
——那老鸨每月收他的孝敬不是小数,为的就是不让杨小仙接客,为何她还要迫她去做?
杨小仙扑到他脚下,冲出的眼泪一下将妆容晕花,哭诉道:
“莫要叫了!是我自己要接客!平日里你每次来都给我不少银两,可是这月……这月我去城东买首饰,跟一个女人冲撞上了,我抓伤了她的脸,她相公不依不饶,要把我送去官府,我只好赔了一大笔银子方才了事。这样的事我羞于跟你说,怕你责我花钱太多。就、就今日就接了这一回,以后我再不做了,你……你……”
她哭得楚楚可怜,教邱劲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指责。
他只是呆滞站在窗前,少年神气被一点点磨尽。
良久,杨小仙见他还未消气,悄悄退出门去,进到厨房里为他做吃食。老鸨早已听到屋里的吵闹,跟进厨房后便指着杨小仙骂:“他才几日没来,你就忙慌去找王成解骚!那下人不知轻重,你便也随他使劲儿弄?给我长点儿记性,把这个姓邱的得罪跑了,你俩个都别在此待了!”
杨小仙撇嘴送走老鸨,守在锅前搅弄那一碗香粥,冷不丁朝粥里啐一团口水。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只放香油的鱼肉粥往桌上一放,她知道邱劲就再也生不起她的气来。
那男人闻香回头,面色果然缓和,轻叹后接过她手里的木勺,便就爱惜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