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躺在妈妈身边，黑暗中看不到妈妈的脸，只有在心里不停的默念：但愿受伤的是自己，可以替妈妈承受这份苦痛。

这一晚，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梦境中摇晃、抽离，看不见人来打救的声嘶力竭，无人过问的独自游荡，爸爸带走了妈妈，星光坠灭，无尽的黑夜，洪水，怪兽，自己的身体就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空中，一半被卷入漩涡，她害怕，满头大汗，却没有办法醒来。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妈妈就起来了。看看脚上的伤口，显然并没有预期的坏，对于一个乡下人来说，这点伤也许算不上什么，况且现在又不是上山下地。她这样想，也是这样做，深吸一口气，冲散一下因为失眠带来的困意，让自己打起精神，她知道，自己不能垮下。

她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梦中的女儿。她看着妈妈小心翼翼地走下床，挽起裤管，在伤口上涂上药水，包扎好，慢慢穿上拖鞋，然后稍微活动一下筋骨，拙重的动作明显地表明脚上的伤还在发挥作用。

妈妈，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再去上班，你身上有伤。

她心疼妈妈，更担心这伤会不会又带来更大的不测，她不想妈妈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没事。

妈妈背对着她，就是受伤，也要执意的维持着自己的威严，她宁愿让她相信自己，也不希望她难过，这点伤没必要作出一副没落的穷途之相。

或许，在乡下人看来，受伤不过是平常之事，只要还能走路，劳作才是活着最重要的生存之道。这是农村人勤劳朴实的天性，也是他们对自身所处的环境能作出的一种最本能也最无力的自我保护，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工伤，那些在法律层面上付于他们的权利，其实更多时候只是那样的虚有其表。因为这种无知，包庇了这个世界太多的罪行，繁荣背后，人们更愿意沉缅于这片歌舞升平的繁华之地，那被遮掩的丑陋的世俗万象，往往都是无稽之谈。

洗漱完之后，妈妈艰难地换过上班时穿的胶鞋，一步一步的走出门。

她躲在门口，望着妈妈的背影，心痛不已，那蹒跚的脚步，她知道自己的劝说总是没有用，妈妈就像不再关心自己一样，也不需要关心她自己，这种感情的舍取，总是不明不白地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距离。

回到上班的地方，所有人都惊讶，但又仿佛意料之中。妈妈的出现，同事们都各自投来不同的目光，她没有在意，只是惯常地走到自己的岗位，从容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妈妈的伤也慢慢好起来，脚上余留一个大大的伤疤，像一块皱巴巴的油纸，顽固地粘在脚踝上，记载着这一段日子的痛楚与艰辛。

看起来，一切都风平浪静。

记忆轻盈，清淅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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