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三人纷纷在画卷上加上了印,由身旁的内宦悬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上,晾干水墨气息,便于保存,同时众人也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品鉴一番。
皇帝站在那个公子的画作前一壁看,一壁赞到:“妙,甚妙,王卿心思细致,过目不忘,想必听到我邀请大家来作画,在路上便是已经看好了吧。难怪人道,王笔一抹润长安啊!”
“陛下过誉了,”王狄态度十分谦恭。
原来此人就是王狄,葶苈心想,可这样看起来温润有度的人,怎么会是父亲口中那个阴诡狠绝的王狄呢?且不说相由心生,只说看他一手好画、细腻的心思和浓烈的书卷气,便是连他会带兵葶苈都是不信的。
不过事实在眼前,他刚一秘密回来,乌洛兰就暴毙在太液池中,之前与王家数番交手也没有说灭口就灭口的时候,所以此人不得不防。
葶苈环顾周围,除了这张生面孔外,另外一张略微生疏的面孔一身勇武之气的,应该就是王获了:“下官王葶苈见过王家两位将军。”
只见王获鼻孔轻轻抽动了一下,甚是不屑,倒是王狄迎了过来,盈盈微笑的上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不由喜上眉梢:“恭喜皇上又得才俊啊。刚一回来,这未央宫几乎处处都是王少史的事,怎么破了甘草鲤鱼案,怎么智解上巳节的血水迷局,一举从太乐令调至丞相府不由得心生仰慕。这一见,便知非虚。”
“王将军过奖了,这些跟您在沙场上纵横捭阖谈笑破敌比起来,都是小巧。”
“皇上,臣听闻王少史精通杂艺,琴棋书画皆通,不知道可否斗胆献丑,请少史对拙作加以品评?”
葶苈看了皇帝一眼,可能说着帝王城府深似海,从皇帝的面上眼中,尽然是一点也察觉不出厌恶反感,反而是见他用杜老宦递来的一方湿巾擦了擦手上的墨迹道:“葶苈,朕还没见过你画画,所以这品鉴,你是躲不掉了,朕要看看是不是琴棋书画皆通。”
葶苈盈盈一拜,回到:“书者四友中,唯独这画是最不通的,所以我胡乱一说,说的不对,各位大家别见笑。”
葶苈走上前来,仔细端详着王狄的画作,许久放才开了口:“王将军这幅画,我送四个巧字。”
“愿闻其详。”王狄是好画之人听着也来了兴致。
“这第一巧,在‘气韵盈冲,大巧不工’,王将军取一局部小景,但又不似翁主笔下婉转工细的花卉虫鸟要于细节处见真章,所以用工笔技法,反而显得小气,所以这写意辅以工笔技法最为恰当,先看这轩,结构紧凑,骨法严谨,就如同是个微缩模具,跃然纸上,细腻之处如这飞檐拱顶,落笔对称,连笔力墨法都无二致,但到这珍珠梅,却骨法一转,只求写其生趣绿意,改用大写意笔法,厚神薄形,这虚实结合,尽显胸中丘壑;这第二巧‘过目不忘,大巧在胸’,观这景色经营,并非从轩中可以直接摹写,想是将军在刚才路过回廊的须臾之间,一眼便以经营妥当,只是记在心中,到落笔时居然分毫不错,神形兼备,传移之敏捷,记忆之如电,让人拍案叫绝;这第三巧‘回味不绝,大巧若白’说的是王将军这大刀阔斧,敢舍一方细节,却得无穷韵味的本事,这留白恰到好处,如于无声处听惊雷;这第四巧,便在这色彩上了‘浓淡相宜,大巧在变’,一株植物,将军居然润色,渲染、晕染,统染四法俱全,除了色彩明快,更是抛弃了勾皴之法,直接用色变来展现明暗光晕之别,匠心独运,在看这人物,笔法却不像是传统的笔法,写意之余,倒像是用色块直接烘托出来,神态俱全,不知这是何技法?”
葶苈一番品鉴刚完,抬头却见王洛渚眉毛一皱,细微的摇了摇头。
“哦,也难怪,少史从没离开过长安,更没有去过边塞。胡人匈奴的画卷中,多有色块直点之笔法,用来描绘远处看不清细节的人和事物,只取抽象之形来达意,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也经常加在绘画中,还不纯熟。”
葶苈说着一边抚着画卷,仔细看着回廊中那几个色块直点出的人物:“王将军过谦了,这样的笔法,从未见过,真是又奇又新鲜。”
“皇上的丹青阁里应该有胡画的私藏吧,既然少史没见过,今天又是以画会友,不知臣等是否有此幸请一副皇上的藏品呢?”
皇帝摇了摇头:“葶苈不说破,朕也到是疏忽了,才发现这样的笔法从没见过。可能丹青阁里也没有现成的样板。”
“诶,对了,我听说匈奴使节前些时候入了京,现下就在鸿胪寺,皇上可能有所不知,臣久在边关听说过虚若提当户大名,听说他这次也在来使中,这位虚若提当户可是精通匈奴绘画的大师啊。不知皇上可否传他来直授其义,以画来和睦关系?”王获一番话来的自然。
可是葶苈和皇帝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这王狄果然好深的城府,这么无声无息之间,当着葶苈和庞秋然的面居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