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雪终是停住了。
一条残花满地,枯叶堆积的小径,从觞月居的后院延伸出来,由于常年荒废,几乎隐没不见,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通向东北角一个小山丘上的小花园。
这个花园是陌衿前几日散步时偶然间发现的,虽然已经凋敝许久,但还算是宽敞,刻着花园名字的牌匾已经掉落在门旁,淹没在草丛中,被青苔腐蚀,辨不出上面的字了。
陌衿带媛娘和墨儿来这里,一是因为那花园虽在山丘上,却修整得平坦,又处于高地,风势最好,适合放风筝。二是因为这里鲜有人知晓,不会受人打扰。她小心翼翼在那风筝上画上的图腾,一定要顺利放上天,才能与藏在这里的线人接上头。
陌衿并不知道,此时这小花园的假山之上,还有别的人在。那是个男人,着了一身浅色的凤锦长袍,色泽温和却鲜亮,孔雀羽翎绣的一双鸳鸯,相顾嬉闹,展翅欲飞。阔大的广口袖,仿佛灌满了风月,一勾玉带盘丝扣束在腰间,色泽饱满,青翠欲滴。
男子微垂双目,看着花园里嬉笑着放风筝的人。风扬起高束的黑发,应和着翩翩的衣袖襟尾,宛如一副水墨丹青。他不认识这小花园里的人,但却认识那风筝上的白泽鬼面图,窄细的双眸似乎染了一丝寒意,比风还冷。
此刻,陌衿还不知道假山上有人,只是与墨儿嬉闹,墨儿追着她,争她手里的线轴,玩闹之间,孩子童真的笑和少女清脆的笑声碰在一处,叮当作响。
媛娘坐在花园假山旁一块大石上,看他们玩笑嬉戏,笑得释然。她见墨儿的小手紧紧握着线轴,仰头看着风筝,脸上满是快乐的笑容,那孩子许久不曾这样开心的笑过了。媛娘一声叹息,若不是生在乱世,墨儿正该是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年纪……谁知天意偏要弄人,叫这万恶的世道,害得一个无辜的孩子无家可归。
风势越来越大,风筝飞得越来越高,渐渐高过了假山,陌衿似乎看到一袭飘动的衣角从假山上掠远了,正眼看去,那山顶上却什么也没有。想来一个荒园,也不会有人,许是眼花了。
花园墙外,华服男子轻盈落地,仰面看着那风筝一点点高升,白泽鬼面的图案划破灰白的冷空,他轻笑一声,侧脸对身后一直等候在雪地里的男子说,“苏缨,园中这个放风筝的女人是谁?”
苏缨飞身跃过花园的围墙,瞧了一眼,落下身来,拱手道,“这是陌甄将军的遗女,名唤陌衿,或是取了青青子衿之意吧。”
“原来是陌甄之女!当年陌甄单骑入我军营斩我大将,害我军溃散连吃几场败仗,丢了几个城池,那马上的英姿,至今想起来都甚是过瘾。这个陌衿,还真有她父亲遗风,敢把鬼灯行的标志放上天,颇有胆识。我还听说,陌甄的名号为玉面神枪,应该是个生得俊俏的人,这个陌衿想来随了父亲,生得有几分秀气水灵。”说到此处,眉眼间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你家先生得了一把好刃啊。”
苏缨抬眸看了一眼那风筝,冷言中略带一丝轻笑,“苏缨倒觉得,她更像是一把没有柄的刃,虽然锋利,但也无人握得住。”
华服男子微微一怔,长眸中隐住笑意,没在眸底深处,“告诉你家先生,本王就要她了。”
苏缨还要说什么,终没有开口。
华服男子见他面露难色,轻哼一声,走在前面,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他舍不得?”
苏缨起身跟在后面,沉声道,“既是王爷想要,繁花小筑责无旁贷,这事苏缨便能做主,不必问过先生。只是这个陌衿性子烈了些,又配得一手好毒,单说近日她配出的凝容、止息二味药,便有封人血脉,杀人无形之效。若是还没有调教好就送到王爷身边,只怕……”
华服男子扬起声调“哦”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我们辛独人最爱的就是驯马,越是野得没了心性的马儿,驯服起来却最是有趣。你只管将人送来。”
“是。”苏缨应声,不再说话。
华服男子行了一段,忽又想起什么,笑道,“听说十里外的桃源镇有一个叫桃花坞的酒楼,那里的桃花酒堪称极品,不如明晚你陪我去尝一尝。”
苏缨不做声。
华服男子转过身来,手腕一扬,由怀中抽出一把折扇,展臂“啪”的一声,将扇头打在苏缨的胸前,窄长的眸子里带着笑,“你这身衣裳太素了,得换一件,别又让守门的给拦在了外面。”说罢收回扇子,拿在手掌里,复又往前走,“不用跟来了,明晚子时,我在桃花坞等你。”
苏缨应了声,盯着那一袭华服渐渐走远,微皱的眉心越锁越紧。扬手一抬,候在远处的两个小奴便低着头过来了。
“富贵,去备一件明晚去桃花坞的衣裳。”
两个小奴面面相觑,富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问了一句,“是您要穿的?”
荣华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听说那桃花坞是个谈情喝酒抱姑娘的地方,您一谈情,二不喝酒,三不抱姑娘,干嘛要去?”
苏缨侧脸看了他一眼,“叫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富贵“是是”的应声,使了个眼色给荣华,就下去了。荣华沉思了一会儿,问苏缨,“公子,那我去向先生禀报一声?”
苏缨沉默片刻,吩咐道,“这个不急。你马上去见卫毕,让他带一队人到觞月居外,听候我差遣。”
“觞月居?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