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王爷上了寿台,慕容才从软椅上起身来,向他鞠躬行礼。拓王爷连忙将慕容一把扶住,满脸的络腮胡子笑得一抖,“苏先生可是在皇上面前都不须行礼的人,这礼我可受不起,快请坐吧。”
“王爷是上宾,自然该受这一礼的。”
慕容的面上始终带着不近不远的笑意,细长的双眸中明朗如月,净得舒和。细看去时,却又觉得那双眸子越来越深,深到可怕,像是无尽的黑夜,要将人吞噬进去。
呼延拓也是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他的后背一阵发凉,竟不敢多看慕容一眼,返身坐到了慕容身边的软椅上去。
慕容待他落座,也坐回了金玉软椅,微微侧身,向叶臻那边拱手行了礼,叶臻起身来回了礼,复又坐下。这礼数就算都周全了。
穿戴整齐的丫头小厮,端着佳肴鱼贯而入,按着宴礼的顺次将大小菜色、饭食、汤品和酒水上齐。
慕容着筷,从盘碗中拨出少许撰品,置放在桌上,又将少许酒洒在地上,以作祭礼。祭礼完成后,由拓王爷先执碗下筷,众人也纷纷动了筷子,舞姬们便又开始跳起舞来。
宴席结束后,苏缨请了客人们去偏厅喝茶,唯独惜云和她表哥李靖不动,待客人都走完了,慕容起身来要引呼延拓和叶臻去上厅用茶点。惜云瞧准了时机,向身边的珠翠使了个眼色,珠翠便出去了。
片刻后,两个体型彪悍的小厮,提着个人进来,按着那人跪在寿台之下。
李靖领着惜云上前来,拱手禀道,“在下李靖,向王爷请礼,向苏先生、叶左相请礼。”
呼延拓道,“这不是叶左相的内兄吗?”(内兄就是妻子的亲兄弟)却见叶臻目不转睛的看着跪在寿台下的人。呼延拓也顺着看了那人一眼,那是个孱弱的小女子,低着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被两个大汉扣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这人是?”
李靖回道,“回王爷话,这个女人,是表妹在繁花小筑里抓到的鬼灯行奸细。”
此话一出,呼延拓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看向身侧的苏慕容,语气冷了几分,“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惜云抢白道,“还请王爷莫要怪我家先生,先生他并不知晓此事。”
呼延拓将信将疑,看向苏慕容,他不做声,步下了寿台去,站在两个大汉面前,左右看了那二人一眼。那二人脸色铁青,立刻跪了下来,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他的目光移到那个小女子身上,她也正仰起头来,漆黑的双眸明亮如星,一点不露畏惧之色,唇角似乎还带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眉心轻锁,唤她,“小衿。”
陌衿没有回答他,此刻她有一种错觉,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影很是熟悉,像极了……像极了景大夫。就连这声音,也都有几分相似。
是因为日有所思,所以才会有如此荒谬的错觉吗?
这边,呼延拓随在慕容后面下了寿台来,走到陌衿面前,右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绑着剑匣的位置。可惜因为是参加宴席,他并没有佩剑,不能当即砍下这奸细的人头,他只好转头对慕容道,“这件事,苏先生无论如何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惜云要上前说话,李靖暗中拐了她一下,对她轻轻摇头。
此时,叶臻从座椅上起身来,上前几步,对呼延拓道,“王爷莫要动怒,还是先听一听惜云妹妹的说法。”
他的话音一出,慕容就在陌衿的眼底,看到一点细碎的亮星。接着,她的小身子往回缩了一点,头也低了下去,似乎是在害怕被谁看到这副受制于人的模样。
慕容的心,一点刺痛。
这边,李靖对惜云点了点头,惜云得了许可,便上前一步,俯身跪在地上,对呼延拓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禀道,“王爷明鉴,我家先生确实不知此事。皆因这个小妖女会一些妖术,对我家先生下了蛊,借此威胁小女说,若是揭发了她,便要对先生不利。小女这才斗胆向先生隐瞒了此事,忍气吞声到今时今日,还请王爷务必诛杀妖女,为我小筑讨回一个公道。”
慕容不说话,似乎也没听他们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陌衿。
呼延拓见慕容不开口,也就不好说什么。若他带着佩剑,倒没什么可怕的。而今他没有佩剑,又不知道苏慕容是怎么想的,这个人的心思深不可测,万一得罪了他,目下又是在他的地盘上……
叶臻自然明白各人怀着的心思。他低垂目光,看着陌衿,笑吟吟的道,“我近来学了些观相之术,看这个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面如满月,倒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苏先生,您看我这相观得准还是不准?”
呼延拓对玄学也是颇有兴致,却也是还未入门,不得什么要领。听叶臻这么一说,他也来了兴趣,“是啊,听说苏先生是凡胎仙骨,在玄学上的造诣无人能及,这山、医、命、卜、相五大玄门,尤以相门最难精通,今次正好有幸听一听未来国仙的指教。”
苏慕容没有转眸看谁,唇间淡然一笑,眸底如风如月,“这些终究作不得数。攸关人命,还是将人送去大理寺,审问清楚的好。”
好一个大理寺。
陌衿眼底泛起一丝冷笑。公子提起玄学,就是要大事化小的意思。如今玄学已经大到可以左右朝廷任官选仕了,他苏慕容是要出任国仙尊位的人,只要他肯说两句好话,这件事就大有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