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 陆先生去世  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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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气闷得很,雨将下了,而黑云密密层层地布满天空,室内暗得很,难过之至。早晨均臣在自来水龙头洗手,适有楼上住的“小诗人”

在一旁洗碗,小诗人突然大声道:“老兄,皂沫不要落在碗上!”均臣奇怪地看着他,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碰着过他,何出此无礼之话?便为之大怒,责问再三,“小诗人”强辩,两人遂骂了起来,小诗人骂发怒的均臣像是只“赤荳棒冰”[1],均臣更加大怒便也骂他做“阿无乱冒充金刚钻---装牛比”。

因为端午节到了,均臣一到店,葛先生就叫他去海关分“酒钱”。葛问:“海关二小工,一共一百元够了吗?”

均臣说:“去年尚有一百元,而今仍如此,难道物价没涨过吗?就是一百一人亦该的。譬如绳等份量不足,以及栈房寄放火酒,稍多些钱有什么关系?”听了均臣的建议,葛先生决定送一百五十元二小工分。葛又派裕元去海关送给李姓经理白棕绳生意的佣金二千元,这与小工的一百五相差多少啊?资本家都是是重“上”

而轻“下”的。而且“酒钱”这种陋习都是可恶的,可是归其根还不是资本家们所造成的吗?均臣心里这样嘀咕着。

黄霉天的小雨细细绵绵而不休,日伪报说因前日是日联舰司令山本阵亡举行国葬,大家闻之都嗤之以鼻,同时心里却都是欢喜。因是端午节,中午菜颇佳,有六大盆,饭老板至少有六十元贴进去的。幼臣来,说他们那边的戒严前日刚开放,其店今日打烊,便一起在均臣店里吃中饭。趁空闲,均臣带着幼臣与炳仁去新亚图书馆加入了借书会,保证金廿元,还有目录一本甚厚,只售十元,由均臣与炳仁对出。图书目录众多,应有尽有,均臣、炳仁狂喜一阵。他们借了一本鲁迅的《野草》,这是一部散文诗,均臣虽看不懂,可是当时鲁迅的失望悲伤的情调已深刻表示在诗句里了。此外,还借一本张天翼的《百奇人集》。

端午节,上海又有命案了,这年头真叫人烦心。是正章染衣店,该店工人陆亨明被店方无理由辞职,并讨其市民证,陆以为生意可回头,难道市民证亦可没收?与之交涉,而该店股董李某是静安寺捕房的捕头,竟拖行毒打出门,陆以致忍辱栖小客栈,后食来索尔而自杀,并遗有书信二封等语。上海好做人吗?无缘无故又是一条人命。祸酋又是赫赫“捕头”,中国人打自己的手段可称举世无双的。而《中华日报》对于陆事注销来的却是一大块白地,均臣愤而在空白里题写了“白色恐怖”四个字。

1208号的轴令只有六百元之市价了,因为现在青岛货又来,所以更跌价了。看着前次自己囤的轴令的利越来越少,均臣叫裕元向葛先生卖出,但裕元却拖拉着,最后回说“不能”,气得均臣无话可说:“妈的,他连这忙都不肯帮,从前为何贸然地答应帮助他,怨自己太情感用事。”裕元看出均臣生了气,便上来周旋,而均臣却总像打结一般不去睬他,径直出去给自由车换新轮胎,共花洋一百五十元,内外胎各一。搞好自由车又回到店里,裕元即上前告知,密斯包前十日已出狱了,人还好,不过用了四千元,上了三次电刑。裕元还说,听闻另一个最先进去的女人,已做了人家的“奴”了,“唉,这浅薄的东西,一克的钻戒在指上一套竟会立刻答应的。好在密斯包挺过来了。”裕元叹息道。接着裕元问均臣日文考卷发下来了吗。均臣说是发下来了,均臣得到74分,总算是用功几天的收获。但全课的总平均分只有65分。炳仁在旁边抢着说,均臣的成绩单已给葛先生看过,均臣忙说:“成绩这样蹩足,被人看见多难为情?”炳仁说:“葛先生还夸呢,说你会读书。”均臣听了心里也欢喜,便顺嘴说他暑期班也已报进,学费四十元,裕元和炳仁听了也说要去报名。

中午吃饭时,葛、赵、裕元均不在,锦华便像煞有介事坐在上横头,饭由人拿在他手上。均臣看着怒极,将饭碗大敲一下,锦华遂向均臣行注目礼,均臣怒目对视而责之,以至双方又大骂起来,非常激烈,几乎动拳。均臣对此小鬼已经怒到极端了,最后他冲锦华说:“你从前给巡捕吃耳光,是谁替你讲交情的?你知耻不响了?啊?你这阿q看来不用大怒是决难治平的啊!”锦华被均臣说得有些无地自容,炳仁在旁看了偷偷在乐。谁想这夜里,锦华因吃了三只生梨,半夜里突大声喊肚痛,扰得睡不着,均臣仍善意地叫他吃十滴水,并翻出药给他。此后几日锦华倒是较客气多了,因为患难时候是非叫人帮忙不可的。“不过,”均臣想,“假使是我痛的话,恐怕他还要说烦,才不会帮的呢。”

新华的大股东刘廷章与张炳初下午光临店里宣布,陆先生已在乡中逝去。此虽大家意料中事,闻之倒为之一惊,并都甚为他可惜:“辛苦一世,对本店亦费了心血可是老板们对他非但没有一些感激,而反会笑他守财奴,傻瓜。”“是哦,恐怕还要再加以揩油的帽子。”“陆可恨,然亦可怜。惟此恨可消,而其人已永不复见矣…”正在均臣他们在小声议论时,他们听到刘廷章与葛先生淡淡地说道:“陆之死该写信去凭吊的。”葛先生说:“陆的百日该由本店来做的,像治丧费,况他远在宁波,所以更有必要了。”

刘廷章、张柄初二人闻葛先生言面现不悦之色,葛不理他们又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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