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从未觉得夜晚竟是如此漫长。他静坐佛堂，嘴里念着经文，心里却翻滚过太多的念头。

犹记得第一次拿起佛经跟着师父诵经时的场景，那时望着佛祖慈悲的面孔，他觉得即便孤儿又如何？普天之下更凄苦的人何其多？他也不过是被抛弃罢了。至少他有佛祖。佛前聆听佛音便是他最大的快乐。

师父教他诵经，引他翻译，他渐渐学会了梵文，能够独自译经文，那时的快乐犹在心中，恍如昨日。

从何时开始，他的心不再安定？变得这般浮躁？又是从何时开始，他的闹钟渐渐淡忘了佛祖，只剩下吉祥？

也许是第一眼，也许是以后的某一次。总之，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和尚了。他的心，早就随着吉祥的喜怒哀乐，晃动不止。

“了悟，你说这灯影在动，还是你的心在动？”

某一日，慧明方丈突然问自己。了悟沉吟片刻，笑着说：“灯影在动，然人心也在动。”

惠明笑了，摇摇头，“不，错了。是心在动。若你眼中无物，又何来的灯影？何来的晃动？这是心动了而已。”

了悟当初不明白，现在却有些懂了。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变的不过自己的心罢了……终究还是自己心有动摇才会如此纠结痛苦。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了悟慢慢睁开眼。这一夜，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最终的答案。既然如此，不如就像惠明方丈所言，还俗吧……

他慢慢垂首，看看手中佛珠，将其取下，放在蒲团之旁。既然还俗，师父当年赠的佛家三宝，自己是万不能带走了。

他又取下胸前佛珠，同手中佛珠摆放在一起，凝视许久，随后微微一笑。脱下身上僧袍，起身离去。

不入红尘，焉能看破红尘？既然自己仍旧有些疑惑，不入先入了地狱，若是果然看不透，那就罢了……自此，坠入地狱，永入轮回吧。有吉祥陪着，也算不枉人世。

不过，跨过门槛后，他突然顿住脚，缓缓回首，看了看这间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眼底仍有些许不舍。了悟自嘲一笑，如此拿起的却难以放下的自己，修的哪门子的佛啊？说白了，还是自己修行太浅罢了……随后，了悟转首，不再留恋。绝尘而去。

“惠明方丈，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想你们能给个交代。贵寺的了悟禅师到底是不是和尚？若是，为何纠缠公主不放，平白败坏公主的名声？若不是，那他为何不还俗？哼……即便他还俗，也不能随意破坏我与公主的感情吧？方丈，你说呢？”

刚行至大雄宝殿，准备拾级而上个，了悟便听见袁玉的声音，远远传来。他顿了顿，抬脚而上。立于大雄宝殿窗户之外，侧耳倾听。

“阿弥陀佛……驸马爷何出此言？老衲不是很明白。”惠明无话可说，只得笑着装糊涂。

袁玉撇嘴一笑，“哼……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一看，非也非也。惠明方丈，我袁玉敬重你，但不代表这件事能原谅了悟。你可知，现在城中都是怎么说公主的？哼！他们都说公主与和尚搅和在一起，不知廉耻！败坏宫廷！理应处死！方丈，我倒是不明白了，公主好端端的怎会勾引一个和尚？那了悟禅师到底要如何解释？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袁玉越说越生气，他怒瞪着惠明，如今的他竟然有些恨和尚了。原本，他也是信佛的啊……

惠明抬首，慈悲的面上满是无奈，沉默半晌，惠明俯首，行了个佛礼，“驸马爷息怒，都是老衲的不是。老衲……给驸马爷和公主赔罪，老衲……”

惠明的话未说完，了悟突然跨步进来，脸上竟有隐隐怒火，“驸马！此事都是贫僧惹起的，驸马怎能怪罪好人？贫僧与公主是清白的，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若是驸马因为人言怪罪于贫僧，贫僧也无话可说，然，驸马平白无故问责贫僧的师父，那就是万万不该！贫僧现在就站在此处，驸马想说什么，冲着贫僧来便是！”

了悟也怒瞪着袁玉，此生，他一听不得别人说吉祥的不是，二便是听不得别人数落惠明方丈，三听不得别人污蔑佛祖。这是了悟的底线。

突然，袁玉冲上前，揪住了悟的衣衫，瞪着他，“了悟！不要以为本驸马不敢打你。你身为和尚，不守清规早就应该凌迟而死。你勾引公主，害我与公主不能和睦，更是该死！本驸马早就看不惯你了。”

了悟的双眸盯着袁玉，眸光中透着淡然，也有些许的嘲讽，“驸马，你与公主不和，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关贫僧何事？至于贫僧与公主……贫僧承认确实爱慕公主，故而，贫僧早就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贫僧没什么怕的。只请驸马不要冤枉了公主才好。至于人言……悠悠众口，又何时停下来过？”

“你！”袁玉举起拳头，却停在了了悟面前，他咬着牙龈，忍了许久，最终放了下来，“了悟，你不能跟公主在一起。且不说我根本不会放手。单说这满天下的言论就足够淹死你与公主。你死不足惜，可你若真爱吉祥，就不该拖累与她。今日我来便是劝你，放过公主，也放过自己。”

闻言，了悟垂首，皱起双眉。

“了悟，你可知众口铄金？你是不在乎，大不了你再当回自己的和尚，可公主呢？她该如何？”

沉默半晌，了悟才抬起头，看着袁玉，“驸马请回吧。我等还要念经。”说完，了悟转身走了。

袁玉看着了悟的背影，眉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