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好雪当冬、好雨当春。看来他也猜到慧慧不会来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来帮忙,心里十分感动。
那档案倒建完了?文景问。她宁肯自己一个人干这脏活儿,也不愿那件事上有什么闪失。
建完了。昨天夜里就建完了。三忠于四无限,立场坚定,爱憎分明;热爱劳动,对技术精益求精,弄这一套咱早就是行家里手了。吴长红接过刷子,蘸了黑色涂料,就上了条凳。嗯,熬好了。比例正适!长红挥动着手里的刷子说。随着刷子的滑动,那黑色涂料象玻璃上遇热后化净的冰凌,一行行流淌下来。
交给你二哥了?文景心上拂不去挣不脱的是对那件事的担心。
一早起来就送去了。赶得巧我大哥也回来了。我大哥听说是怎么回事儿后,还在我二哥面前替咱添了无数好话呢!吴长红一边刷一边说。
先刷半块:横来一过子,再竖来一过子!整块拉开,怕往衣服上蹭!文景告诫p>
真是的,内人的话总是对的。长红照着文景说的分段儿操作,果然省料省工。
那,盖上章了?文景知道他根本没有去大队。生怕涂料黑污了糖菜,文景把它们挪到了井栏上。小文德可爱吃蒜调糖菜叶子呢。对会体贴人的婆婆,文景一直心存感激。
盖上了。长红递给文景刷子,并叫她把涂料再往匀搅一搅。她(他)俩心照不宣,一个在底下蘸料,一个在凳子上刷。
可是,没见你去大队呀?等长红转身来接蘸了涂料的刷子时,文景盯着长红的脸问。
咳呀,革委的章就在我二哥屋里呢!信不过你去看看!牛皮纸袋的封口处盖了四、五个章呢!
当文景确信自己的事今天就要拍板定案时,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感觉长红对她的埋怨就象祝英台埋怨梁山伯的憨傻似的,情真意切。此刻,秋高气畅,风和景明。庄户人家正做早饭,烧火的风匣声哼嗒、哼嗒地响着。炊烟在蓝天的背景上盘旋。井台上不断有人来挑水,那辘轳的吱咛仿佛给风匣伴奏似的。世上的一切都这么和谐,这么好。从巷口向西边的村口望去,田禾都割尽了,视野宽广得很。下了早学的孩子们正蹦蹦跳跳地走着。陌上路侧的小叶杨,比秋菊还黄得明亮。出了西边村口,向北一拐就是到县城的官道了。设想长红一陌一陌十里相送的情景,文景禁不住鼻子发酸,另一番滋味在心头。若不是自己的家境太差,若不是这层层的压力,又何必这么处心积虑要离开呢!
昨夜我看了你的信,既感动又莫名其妙。有我在,你怕什么呢?吴长红面朝着p>
文景想做解释,恰巧黑板墙内的户出来倒柴灰,与他(她)们打招呼,于是把话题又叉开了。
哎,我问你。文景等那人回去后,压低声儿说。慧慧娘没出事前,她的组织问题是不是有门儿了?
谁说的?吴长红反问。他递下刷子来让她蘸料。
看她欢喜的样子,我自己瞎猜。
吴天保还在那儿搁着呢。最近,顺子又递交了申请。除非她有跳入火海抢险、下河捞人的举动。
唉文景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不言语。她想:慧慧的入党愿望其实是牵在春玲手里的风筝。那风筝的高低由春玲摆弄哩。
黑板已刷过三分之二了,就如同犁过的田地翻出湿润的黑色土壤一样,与未犁过的茬子地形成鲜明的别。刷过的黑板也是黑油油湿漉漉的,叫人看了心里特别舒服。所剩涂料也只能遮住锅底了。文景接过长红手里的刷子,便蹲下身来把铁锅周围的黑糊糊归整到一处。贫寒家庭出来的闺女,即便是集体的烟煤也是舍不得浪费一丁点儿的。
稿子准备好了么?p>
昨天夜里写了些。文景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板报稿递p>
嗯,还行。只是力度上差些。比如第一段后边的结尾处,可以连用几个排比句:这是深入斗批改的重要措施,这是文化革命的继续!不要怕火药味儿重。吴长红瞭瞭左右没有外人,从件:要关一批、管一批、杀一批哩!
陆文景一激灵站了起来,那刷子一颤,上面的墨汁就掉到了白色的线袜子上。当她与长红交换那稿子与刷子时,那墨黑的汁液又几乎弄脏长红的鞋袜。听那关、管、杀三个字就象猛可里发觉了地震,弄得文景心也跳身子也不稳。可她认真审察长红,他倒镇定自若象无事人一般。
今儿上午,我们要去吴天才家割尾巴。你别去了,写黑板报吧。p>
文景正要问怎么个割法,见四五个下了早学的孩子正从西边路口过来,便把话打住了。又听得背后一个似曾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猛一回头,恰恰是吴长红的大哥吴长东过来了。完了吗?他边走边问。原来这天是他们的亲娘的生日。吴长东是特意将假日挪凑到这一天,回来给娘过生日的。他身上带一股好闻的肉食味儿。看样子早餐的饭菜都已就序,他是来叫三回p>
就完了。吴长红说着动作就忙乱起来。
不急。不急。这位省城上班的煤矿工人倒没架子,从文景面前端起那小铁锅就举到了p>
陆文景见他们兄俩干得欢,便到井栏边儿收拾自己的糖菜叶子。为了好带,她将糖菜叶子编在一起。她一边和井台上的人拉话,一边偷眼儿打量吴长东。那挑水人的视线也总是越过文景落在吴长东身上,无不投去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