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她的鞋上缀了金铃,她若想绕至厅堂屏风后,难免行步作响,她左思右想,把鞋取下握在手里,蹑步而行。
那屏风不是云母屏或漆屏,是沉色却通透的整十二扇琉璃屏风。此时厅堂中明亮,屏风后暗,她躲在后面尚好。座中言及鸣州战事,语声低沉,她倾耳去听,发间簪饰打在屏风上,叮地一声脆响,她忙将鞋弃在一旁。
座中离屏风最近处是梁王,他闻声转头,却见屏风低处是女子单着素袜的纤足,不由多望片刻。宁王觉察,循着梁王目光发现异样,向座中人低语:“家眷淘气,”起身向屏风后走去。
在座宾客知晓宁王府中常有美姬,不由向屏风处望,而梁王此时却目光低垂。
她的侍女初时寻她不着,此刻提灯过来,灯光一照,琉璃屏后亮起来,照出他二人影子。元澈抬手要她将灯撤下。光照处,他低头瞥见她弃置一旁的鞋,莫名笑了笑:“不冷吗?”
“冷。”她的手捻着罗裙,裙下素足微露。
“那便不要赤足行走。”他低头看着,侍女低过身来,为她重新换上鞋履。近来西京时兴在女子鞋上缀金银铃,行走时步步铃响,别有情致,他突然想,像极了颈子里系着金铃的猫儿。她已经成了他圈养的一只小猫儿。
他观想,早先如一匹马儿一般警惕不驯的凉州小女子,如今终于亦透出些绮丽散漫来。她的放任驯顺,令他觉得安全适意。他迷恋她这般天真却艳冶的模样,像她脚下这双鞋,看似是小女子的活外勾人遐思。
她又抬起头来,怯怯叫他:“六哥?”
他的手捧过她脸颊,为她理一理鬓发。“有些事不合让你听。”
“我不听的。”她掩住双耳,向他示意。
他明知她只是撒谎,却应允了她。
而之后座中宾客未再提及与北人的战事。他看到屏风后她寂寂失落的影子,问道:“方才崔待诏是否提及战事?”
在座朝臣回答:“北人自疫病后,已焚尽瀚海关,若不北退,必以死夺鸣州。圣上已令西凉神府军增防,连卫戍凉州的李氏家臣亦调动,凉国公大约不日亦将北上。”
屏风后忽有衣袂裙幅窸窣,座中人纷纷举首惊望。
“请待诏重述与我,”她直盯着方才发言的朝臣,“圣上令神府军增防,让我父亲北上?”
那朝臣一时惊慑,片刻后才回答:“确是。”
“为何不是鸣州东山军?”
“崔待诏,”宁王制止将回复的朝臣,座中宾客见他示意纷纷而退。
从凉州到鸣州的驿道那般遥远,如今隆冬已然冰封……她的手极力掩住面颊,“他驱使我李氏如牛马,视我父兄的性命如同草芥!……”
“别哭。”他低身止住她话语。
她的婚姻全是为了神府军,为了换取宁王对神府军的供养。那些忠诚的将士,在北疆的苦寒霜冻中行军,不少人已经为大秦戍守边疆数十载,她不知有多少人会丢掉性命,只因为卫正风的贪婪懦弱,和高坐朝堂的那人的——“他不信我父亲?”
“瑽儿,”他拥住她,“你父亲是大秦最好的将军。”
不知为何,从那时起,他们终于开始有些像夫妻。她卧房中开始留着他的位置,她在情事上变成了他认真可爱的学生。只在深夜醒转时,他常看见她抱膝独坐的影子,然而片刻她便重新回到他身畔,温顺又沉默。
【陇右李氏自武帝初年受命守戍西境,至肃帝朝始改。】
【乐府有《战城南》曲。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俯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
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
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二十四. 颇黎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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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颇黎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二十四. 颇黎
这是李璟成年后第一次随神府军出征。他在西京时,一直是御殿亲卫。与他预想不同,父亲并未将他当做身边一员副将,而是当做庶务官,安在离中军不远的位置。
他记得父亲的幕僚常爱提及,李璘十五岁时就已是西凉骁将——父大约亲并不信任他,他心头哂笑,比起趫捷勇武的小儿子,为何要信任一个做了十几年人质的浪荡子。
他从未去过凉州,此次随父亲来到凉州,他多少为百姓的热情吃惊,他深知养兵极昂贵,而大秦的军费并非全由国库开销,反而大半仰赖封疆诸侯,故而领兵诸侯多搜刮驻地百姓,卫氏就曾与鸣州人数次龃龉。而凉国公回至凉州时,除李氏家臣出城相迎外,更有州郡百姓箪食壶浆,以净沙铺地,迎公侯入城。
大秦经历数度内乱,而今上登基以来仍颇为靡费豪奢,以致国库空虚。凉州虽有边贸之利,然支持神府军仍然艰难。凉国公驻守凉州时,陇右李氏以家族黄河故地的收益养凉州兵,更令士兵屯田、修水利,以利凉州民生,十数年间与民秋毫无犯。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凉州军费中的大笔开销常常来自封地毗邻的藩王。大约在父亲心目中,他尚不如他那嫁了宁王的幼妹重要。
自到达后,他的父亲一直未下达离开凉州的命令,接获前线战报时的议事亦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