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的鱼呢!”
陆无砚指了指窗口的高脚桌。
方瑾枝急忙过去,踮着脚望上看。可是她真的太矮了……
跟进来的入烹忙搬了一把玫瑰小椅,让她踩着。
“我的鱼真好看!我抓的比三哥哥抓的好看!”方瑾枝开心地笑。
陆无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凝望着她,笑道:“我怎么看这两条鱼长得一样,根本分不清。”
“怎么会!根本不一样!三哥哥你看,我抓的那一条尾巴尖有一条浅浅的黑纹,而你抓的那条……”方瑾枝转过头来望向陆无砚。
她愣了一下,气鼓鼓地说:“三哥哥你在看我,根本没看鱼!”
“记住了,瑾枝抓的那一条鱼尾巴尖儿上有黑纹。”陆无砚笑着将她抱起来,抱到矮桌对面。
“瑾枝很久没陪我下棋了。”
“好,我陪三哥哥下棋!”方瑾枝将棋面收拾好了,她用白子,陆无砚用黑子。两个人开始下棋。
方瑾枝黑亮的眸子转了一圈,她“咦”了一声,惊奇地说:“三哥哥,他们都说你从来不会下棋的?唔,还有插花、点茶、雕刻、吹埙奏琴、古玩鉴赏……三哥哥的字也可漂亮可漂亮啦!还知道好多事儿……”
方瑾枝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自己知道的,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陆无砚,说:“三哥哥都是自学的吗?唔,可真厉害,瑾枝就不会自学,非得有人教不可……”
“不全是自学。”
“哇,那教三哥哥的人肯定可厉害啦!”方瑾枝悄悄打量着陆无砚的脸色。
“想学什么就直说。”陆无砚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方瑾枝嘟囔一声:“又被看穿了……”
她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有些泄气地将手里的白子放下。
陆无砚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她。她低着小脑袋,从陆无砚的角度,可以看见她浓密的睫毛投下两弯月牙阴影,一颤一颤的。
方瑾枝忽然眸光一亮,抬起头来。
陆无砚及时垂眉别开眼,免得她又要蹦出一句“三哥哥你在看我,根本没有看棋!”
方瑾枝跑过来,拉着陆无砚的袖子,一双潋水明眸望着他,说:“所以说……我想学什么,三哥哥都会教我吗?是的吗?是这样的吗?真是这样的吗?”
青砖路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皑雪,这还是不久前刚打扫过的。昨夜的雪虐风饕过后,今儿个上午又纷纷扬扬飘了半日的雪,此时方歇了。本是红砖青瓦、草木林立的景,如今全被白色吞了小半口。
两位妇人沿着高墙并排走在青砖小路上。外侧的妇人怀中抱着两捆绸缎,里侧的妇人怀中抱着的却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全身用一件霜色斗篷裹着。那斗篷虽是半旧的,却做工精致,没什么绣纹装饰,只用石青色的华缎滚了边儿。素雅得很。
方瑾枝搂着卫妈妈的脖子,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使劲儿睁大了眼睛盯着空中。她漆黑的眸子随着细小的雪沫滑动了一下,然后急忙抬手,白皙的小手从袖子里钻出来,露出手腕上用红绳系着的一个纯金小铃,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来。她扯过宽大的兜帽遮了丱发,奶声奶气地说:“唔,雪没停,还下着呢!”
可卫妈妈和吴妈妈谁也没接她的话,两个人正小声埋怨着、争执着。
方瑾枝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将脸贴在卫妈妈的肩上,去听她们两个这几日总是重复来重复去的话。
“地上滑,你可得小心着点,别摔了手里的料子。”卫妈妈如往常一样絮叨。
另一边的吴妈妈却翻了白眼,“不过是平常的两块菱锦罢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要多少有多少。再瞧瞧这颜色,一块鸭卵青的,一块蓝灰的,简直就是别人挑拣剩下的。咱们姑娘才几岁,留下两块颜色这么暗沉的料子!”
“咱们姑娘身上有重孝,哪能穿大红大绿的。”卫妈妈一边小声劝着,一边四处打量,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吴妈妈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说:“我瞧着那块妆花缎可适合咱们姑娘,浅浅的丁香色,很趁咱们姑娘的脸色。又不是大红的忌讳色。再说了,老夫人的寿辰赶巧是年三十,双喜临门的节骨眼,咱们姑娘就算是带着孝,也不能穿一身素服呐!”
卫妈妈说不过她,只是胡乱劝着:“行啦,行啦,别说啦。这里是国公府,又不是咱们家里……”
吴妈妈早看不惯卫妈妈满口的“行啦,行啦”,本来就强压着的憋屈就全涌了上来。“国公府怎么了?那也是咱们姑娘的外祖父家!”
吴妈妈声音拔高,引得前头垂花门那边扫雪的两位妇人抬头望了一眼。卫妈妈心头一跳,忙小声嘱咐:“别说啦,别说啦。再叫人听了去,说咱们不知好歹……”
好在吴妈妈勉强住了口。
直到穿过了垂花门,卫妈妈又开始絮叨起来。“咱们在家里的时候鲜衣美食样样丰裕,可脱不了商贾之家的名。高门大户都瞧不上行商的,何况是这国公府了。再说了,咱们夫人只不过是国公府里庶出的女儿,如今能收留咱们姑娘已是天大的恩德……”
“砰”的一声钝响,吴妈妈竟是直接摔了怀里的两捆料子。骇得卫妈妈抱紧怀里的方瑾枝,方瑾枝腰背被她勒得都有些疼了。
“你这是做什么呦!这料子再不好也是赏下来的,快捡起来,别叫人看见了!”卫妈妈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