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两个人都看得心不在焉。两姐弟倒是来神,又叫又笑的。存扣利用换片时间到田里解溲,再回榔地对他说:“你来了啊。”把存扣弄得一愣。两人都有些拘谨了,也不知为啥。
散场的时候,两人走着走着就落在了后面。本来王家庄今晚来的人就不多,五六个小青年呼啸着一起冲向前面去了。天上腊子(月亮)蛮好,照得周边不多的白云像棉絮似的,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青蛙好像也叫累了,间歇性地“呱呱”叫上几声,少有应和。有时走着走着,却有一只青蛙在脚边跳起,“咚”地跳入旁边的水沟里。天地间很静,以致能听到河里菱盘间“咕嘟”冒出气泡的破裂声和水田间青蛇和黄鳝游动地声音。雾气渐渐起来了,往稻田上聚集,氤氲。存扣清了清喉咙,居然很响,在野地里传出好远。
“哥哥,你冷?”爱香轻柔地问存扣。
“不冷,你呢?”
“有点哩。”说着,就倚着存扣的膀子走,指头扣着他的指头。像小时候,手搀手。
存扣有些发抖。爱香说:“哥哥,你还是冷。”倚得更紧了。
走到前面的小桥上,水泥桥,两块并拢板的,不长,两边却加了栏杆。月光洒在桥面上,白白的,像铺了一层霜。爱香说歇会儿,两人就倚着栏杆站着。
“今夜腊子真好。”存扣没头没脑地说。
“是哩……哥哥。”爱香抱着他的臂,声音有些抖颤。
又没话了。怎么啦,今晚。白天有说有笑的。
“哥哥,明天你就要走了。”还是爱香先说话。“我心里舍不得哩……难过哩。”
听她这一说,存扣心里的伤感也漫上来。他低下头看爱香。爱香抬起头来,目光清澈,深潭似的。两人眼里全是爱怜。存扣叹一口气,爱怜地摸了一下爱香的头发。
爱香的头就靠上了存扣的胸口。
“哥哥,这几天是我最快活的日子……我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咋会。”存扣轻声答他。
“哥哥还是对我像以前一样好。哥哥,和你在一起最投机,我最开心。”
“你走了,我也要走了。上他那儿去。”爱香说,“他那个人实在,对我很好,我要他做啥他都肯。可是我心里对他就不像对你这般喜欢……存扣哥哥,其实我是顶喜欢你的,从小就这样,出去做生意我还时常想到你……”
存扣一动不动地听她往下说。“哥哥,我这样说你不要发笑。我晓得我配不上你,我又没上几天学,和你天上地下哩……真不配哩。可我还是要说,我怕你不晓得,我要你晓得了,晓得爱香妹妹对你好,让你以后有时间也想想她……我以为我一世说不成了哩。”
存扣听她絮絮地说着,胸口起合,心潮激荡。这是人世间多纯真至美的感情,拿多少钱也买不到。他只感到幸福,又感到对不起她,好心痛。为什么有这么多女伢对他一往情深,小时候一起玩的和大了在学校认识的,莫非他真有一种女儿缘吗。爱香说着说着就流泪了,整个人都在他胸脯上了。她头上的香皂味和身上散发出来的甜味往他鼻孔里直钻。他下意识抱住她。他下意识地捉住她的粗辫子,一节一节地往下捋,最后抓住长长的软软的辫梢儿。他有些恍惚了……
“哥哥,我说了你真不要发笑呀。其实呀……我心里老早就把我当成是你的人了哩。去年订亲时我还哭了,当时我自己也不晓得做啥子要哭。现在晓得了,是我心里总有你……存扣哥哥,你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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