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端端正正地踞坐在席子上,脊背微微僵硬,他从小和父亲独处便觉紧张,长大成人后仍旧不自在。
“你和长公主多久没有往来了?”林甫终于开了口。
林珩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问题,不过表明了父亲不满的态度,他低下头,并未作答。
林甫摩挲了一下手背,继续道:“长公主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冷着点她是对的,轻易得到的东西没人稀罕,不过也不可做得太过,须有张有弛,便如弈棋。你与长公主不是一般夫妻,多了一重君臣得身份,不可任性而为,须得多花些心思。荀子长的事,就当长个教训。”
林珩微微咬了咬唇,旋即松开,欠了欠身,平静地答道:“是。”
林甫与他随口聊了几句朝局,末了揉揉眉头道:“再过两旬便是你阿娘的忌辰,我们父子一块儿去看看她。”
林珩眼神一暗:“有劳父亲惦念。”
林甫嗤笑一声,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头:“与阿耶这么生分做什么?咱们也很久没去打猎了,到时候提早些去,在庄子里住上两日。”
林珩生母的坟墓在南郊小罗山中,每年忌日林甫都会带着他去坟上看看,顺便骑马打猎,算是他们父子俩难得的亲子时光,那一两日,林甫便像是他一个人的父亲,不过如今林二郎已经不像幼时那么期盼了。
林珩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太阳已经西沉,他换了身胡服,提着剑走到后园竹林中,舞了一套剑,把一丛竹子劈砍得七零八落,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大汗淋漓,胸中却仍旧堵得慌。
回到房中,沐浴更衣收拾完毕,书僮白羽捧了个木匣进来,觑着主人的脸色,不敢贸然开口。
林珩扫一眼匣子便看到了熟悉的印记:“是长乐长公主府?什么时候送来的?”
“回禀郎君,是晌午送来的。”白羽小心翼翼地道,每次长公主府有书简送来,他们家郎君的脸色便要差几分,连累他们下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今日闹出这档子事,只怕他心里更不爽利。
林二郎从不拿下人出气,但不怒自威,天生就是个大功率人肉制冷机,下人们都怵他。
林珩接过匣子,打开盖子,取出书简一看,里面是一封帖子,长公主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林珩眼底闪过一丝厌烦之色,叫白羽研墨,随手抽了张素笺,笔走龙蛇地写了封回函,用匣子封了,交给白羽:“明日一早送去长公主府。”
董晓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会儿梦见僵尸美少年拎着只断臂,用哀怨的眼神望她,一会儿梦见芈无咎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会儿又梦见回到了修梵寺,荀面首剃了光头穿着袈裟,怀里抱着条烂木头,笑嘻嘻地叫卖:“门槛,门槛,捐门槛咯——施主,捐条门槛吧?看看这条门槛,多新鲜,刚捞上来的。”
董晓悦定睛一看,只见他那哪是门槛,分明是一条血淋淋的大腿,又惊又骇,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不知何时被拦腰斩断,下半截不见踪影,地上一滩血。
她一身冷汗地吓醒过来,才发现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蹬下了床,难怪觉得冷。
董晓悦坐起身,擦擦脑门上的汗,无力地靠在隐囊上,叫来侍女红靺鞨问道:“林府有回复吗?”
红靺鞨答道:“清早就送来了,收在书房,奴婢这就去取。”心里暗暗叹息,长公主殿下还是看重林驸马,荀公子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不一会儿回书取来,董晓悦扫了一眼那笔龙飞凤舞的行草,仿佛一个睁眼瞎,便让侍女读。
这封回书写得冠冕堂皇有礼有节,不过拒绝的意思明白无误——林驸马白天要去宫里办差,回府要在父亲床前侍疾尽孝,实在挤不出时间来拜见长公主殿下。
董晓悦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叫侍女把信收回匣子里放好,人家不愿意见,她总不好找上门去,只好想别的法子。
她一边想一边起身,冷不丁看到案上豆青瓷瓶里插着一支白茶花,枝形很美,花只有两朵,一朵将开未开,一朵还是骨朵,花瓣接近花蒂处微微泛着淡青,衬着油亮的深绿叶片,绿意盎然。
花瓶底下压着张粉青笺纸,露出一个角。
董晓悦起身走过去,抽出三折笺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fēng_liú洒脱的小楷:“不堪持赠君。”
碧琉璃笑着道:“是荀公子送来的。”
董晓悦用指尖抚了抚叶片,心尖像有微风拂过,忍不住微笑起来:“拿我的东西送我,惠而不费,白给他做人情。”
红靺鞨手里还捧着林驸马的信匣,不过心已经完全偏到了面首那边,插嘴道:“殿下,话不是这么说,荀公子大清早的走了小半个时辰,从长留馆一直走到这儿,来时天还未亮,花叶上还带着露珠呢,单这份情谊,不比一枝花可贵多了?”
露水早就干了,董晓悦有些遗憾,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笺纸,撇撇嘴:“嘁,牙都酸倒了。”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
第57章 相见
董晓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