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山林里更是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裴榕在树木层层重叠的小水泉边找到一处外头有矮灌木挡着的岩洞,他果断抱着裴钰进了岩洞,沈莙亦紧跟着进去了。
岩洞里有一股子树叶枝条在水中的味道,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沈莙听到裴榕急促的呼吸声和裴钰嘤嘤的啜泣声,心里的不安就更加旺盛了。
裴榕到底是久经战场的人,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燃起之后才稍稍能够看清岩洞内的环境。四周很安静,岩洞上壁时不时有水珠滴落,地上是些枯枝落叶,在一层积水中被泡得腐烂了。裴榕的脸庞忽明忽暗,沈莙打眼看他脸色不太好,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裴榕腹部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她大惊失色,趋身向前仔细一看,慌张道:
“你受伤了!”
裴榕放下裴钰,往后退了两步,扶着石壁缓缓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坐下了。沈莙接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先是对裴钰比了个‘嘘’的姿势,然后眼睁睁看着裴榕解开了衣物。
裴榕腹部一道显眼的血窟窿很快出现在沈莙的视线里,她深吸一口气,心下骇然,经过姬浔受伤那一回,习惯性地先查看伤口有没有发黑,在确定肤色正常之后才稍稍松气,对裴榕道:
“放心吧,没有中毒。”
裴榕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却发现沈莙正把自己身上的批帛取下来叠成方块儿,几步上前按住了他的伤口。
“既然要经过零陵郡这样的虎狼之地你怎么不早做准备,那么点子兵,如何能护住这一路人?如今好了,被逼得这样,死伤无数,还不知能不能脱险!”
裴榕看着沈莙额头上的汗珠,略显嘲笑道:
“若是早做准备恐怕还没到零陵郡就已经遭此劫难了,要不是队伍减少了人数,你以为我们能一路平安地到武陵郡边上?”
沈莙哼了一声,争辩道:
“你既然一路低调,怎么到这里还是着了道儿?说到底还是没个成算!”
裴钰小小的个儿,站在一边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们吵。沈莙一看这伤口不处理不行,转头对小孩儿哄道:
“你过来,帮我用力按着这里。”
裴钰听话地走过来帮忙按着伤口,裴榕一皱眉想伸手自己捂着却被沈莙拍掉了,
“你还使劲,嫌血流得不够快吗!”
她拿着火折子,将袖子上一块干净地方撕了下来,原想要出岩洞将它弄湿,这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不该有的动静。
裴榕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吹熄了火折子,冲着裴钰低声道:
“别出声。”
沈莙心跳得极快,她依稀听着外头几个男子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听得出来离她们的距离不远。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沈莙即便蹲得脚麻也不敢挪动半分。后来那几个男子在急急地讨论了几句之后终于传来了他们离开的脚步声。
沈莙松了一口气,想要再拿出火折子时却被裴榕按住了手。沈莙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心里再次慌张起来。
直到四周恢复了寂静,沈莙还没动,裴榕却接过火折子再次挥燃。沈莙原是以为已经暂时脱险,抬眼一瞧,裴榕的脸色苍白到了一个极致,那种样子不像是因身上地疼痛所致。这时候沈莙脑子转动的速度已经恢复了一些,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不佳地冲裴榕问道:
“你,听懂了?他们方才说了什么……”
裴榕的视线在沈莙和裴钰身上交替,神情越来越凝重。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莙都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才将火折子递回给她,一面用批帛把自己的伤口缠好,一面系上腰带。
“你带着他待在这里,不管外头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说罢,以长矛为支撑站了起来,竟是想动身往外走。
沈莙瞳孔皱缩,把火折子往地上一放,几步上前拽住了他,
“你疯了,他们虽然暂时走了,可是必然还在山林里搜人。你负了伤,不好好待着反倒出去送死!”
裴榕回过头来时已没有了之前的凝重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
“他们不是走远了,而是回去调人过来进行仔细搜查了。这次出事不是偶然,而是队伍里有他们的内应。”
沈莙浑身一僵,喉咙干涩,缓了半刻才道:
“既如此我们就该马上离开这里,你一个人出去查探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裴榕和沈莙难得有立场一致的时候,虽然时机古怪,但这样新鲜的感觉还是使裴榕暂时放松了下来。如果说他方才起身离开时还有疑惑的话,此时倒都烟消云散了。
“沈莙,你知道我出去不是为了查探,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彼此装傻也没什么意思。我们逃不了的,此时转移藏身之处只会更快地暴露行踪。可是若是我出去,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他们动用大批人马来偷袭,目标在我,为的是解决即将出现的隐患。若是我平安到了武陵郡和裴胤会合,这些夷族和流寇将要面对两个裴家最年轻的中郎将和属兵,而在路上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我这桩隐患就要简单多了。你和裴钰这小子和他们无冤无仇更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他们必然没有闲情再去计较你们身在何处。你带他在这里待到天亮,那时再离开应该就安全了。”
沈莙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有些想哭,
“说到底你就是想出去送死,然后好叫我们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