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认得出来了,在医院连手术室都没进就被送去火化了。我最后见到的,只有一盒骨灰。这七年了,我妈每次过生日都是一个人,在老家的镇上守着一院空空荡荡的房子,我爸要是看的到,他得多心疼啊。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苏忆北的眼睛沉沉的垂下去,长长地睫毛上还坠着泪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许多小时候的事,自言自语般零零碎碎,仿佛不知道他坐在身边。
到最后,她像是累了,声音渐渐接近呢喃:“林江,什么时候带我回去给爸爸扫趟墓吧,坟头的草大概又长高了。”
陆远扬望着她,不确定自己最后听到的那个名字是什么。窗外的月光隔着玻璃窗透进来,皎洁的银辉下,她的脸庞仿佛是冰做的,呵一口气便会化掉。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到了她的脸旁,定住了,手又放了下来。
他扶她躺回床上,将被子掖好,轻声关了房门走到阳台上。他从前便发觉,揣着心事的晚上,月亮总会特别亮,光都透着森森的寒气,直直的射进人的心里。那晚的月亮更是明亮异常,云层都遮不住。他给自己点了根烟,袅袅的青烟顺着指间氤氲在凉薄的空气中,很快便飘散开来。
那是上亿年的月亮,照着人世间千年如一日的离恨与情愁,因而有着那样冷眼旁观的平静。他蓦地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异国他乡,在这个季节大约还覆盖着冰雪的温哥华,他在那里度过了漫长的童年时光。直到九岁那年母亲病逝后,他被父亲派人接回了国。
临走的前一天,母亲才刚刚下葬,葬在东33街路口的山景墓园中。也是这个季节,墓园中还覆着皑皑的白雪,寒风凛冽,草木凋零。牧师在墓前念诵着《圣经》,母亲生前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默默的站在一旁,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只有墓碑上母亲的照片是他熟悉的脸,熟悉到他似乎还能触摸到一丝温度。
所有人都走后,他一个人在母亲的墓旁坐下,父亲派来接他的雷叔叔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等他。他就那样一个人坐着,直到周遭渐渐黑了下来,天空中升起一轮弦月。
最后一眼看见母亲,便是在那样森森的月光下,他从母亲的墓旁离开前借着月光回头望了她最后一眼。碑上用的是母亲少女时代的照片,照片中的她带着由衷的微笑,因而有着夺目的美丽。那是母亲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尚且没有被病痛折磨,亦没有被爱情摧毁。
那一眼他一直记得。直到现在,欢场靡醉归来的夜晚,或是失眠独坐的深夜,那样的月亮,都会夹裹着记忆,瞬间破开他自以为早已坚不可摧的心脏,令他无所遁形。
抽完最后一根烟,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临睡前他悄无声息的推开苏忆北卧室的门,看见她已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紧紧地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脸颊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静静地望了几秒,慢慢合上房门。
☆、第九章 定风波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朦朦胧胧中苏忆北便听见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她起身趿着拖鞋走出去,陆远扬正拿着把菜刀奋力和一条在盆里蹦跳的鱼战斗。那条鱼身负重伤,依然顽强抵抗,血淋淋的身体突然蹦到了地上,染得满地血迹。
苏忆北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拎起橱柜上的一个实木案板猛的朝鱼头上砸下去,鱼一下便被砸晕过去。她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转身发现陆远扬正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光看着她:“苏忆北,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的。”
苏忆北瞥他一眼:“你猜。”
经过前一晚,她和陆远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独一无二的默契,一夜之间便拆毁了柏林墙,变得友好互助起来。
苏忆北在浴室洗漱完毕走出来时,陆远扬已将早饭放在了桌子上,正在厨房里盛炖好的鱼汤。抛去偏见之后,苏忆北第一次正眼打量陆远扬。他身上穿一件纯白色的棉质t恤,腿上是一条烟灰色的布裤子,慵懒居家。由于睡了一晚,t恤和裤子看起来都有些皱巴巴的,可穿在他身上竟有股放荡不羁的潇洒,真真配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
坐在餐桌上,苏忆北又打量了番陆远扬,才发现他的五官是真的好看。乌黑浓密的发际线,英气的剑眉,挺直的鼻梁,皮肤虽然比一般男人白一些,但因着轮廓的俊朗,便全然没有了文弱的气息。尤其是他的眼睛,典型的桃花眼,眼尾很长,眼角略弯,随随便便一眼便是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fēng_liú姿态。
正自顾看着,陆远扬抬起头,噙着笑意对她说:“从刚才就开始盯着我看,怎么着,这么快就爱上我啦。”
苏忆北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依旧看着他说:“陆远扬,你知不知道你长了双桃花眼。这种眼型我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今天才知道原来现实版的就长你这样。”
“什么桃花眼,怎么听起来这么娘,”陆远扬皱着眉头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没文化啊没文化,苏忆北叹了口气。不过鱼汤不错,她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