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勺粥到嘴里,闻言猛地一呛,险些失态,平复了一下,咽下后才低头“嗯”了一声,看起来竟有几分心虚。
她恍然大悟般“哦”了声,然后道:“您怎么连茶水也能洒?莫不如这一路,我白日就与您同行,替您端茶递水,夜里再回后头马车里去。”
其实商州刺史送了好些个婢女给陆时卿献殷勤,都被他打发去了元赐娴那边。他平素就不习惯别人端茶递水,因为嫌脏,一向自己做惯了,怎会没人伺候就出洋相。
但他有苦说不出,只好不解释,直接拒绝:“不必了,消受不起。”
元赐娴扒拉着小几凑他近一些,瞅着他道:“您就当我还您救命恩情了成不成?给我个挑衅……不是,尊崇大周君威乃至国威的机会吧,敬爱的陆钦差?”
她靠他这般近,眨着双柔情似水的眼,巴巴地望他,说的还是从他嘴里学去的话。陆时卿眼睑微垂,神情到底一点点软了下来,说:“就今日一回,下不为例。”
元赐娴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
得寸进尺的“道理”她还是听过的,能一道吃早食,就意味着能留在他马车里,能有一回,就意味着能有第二回。
她怎知嫌犯何时被捕,如此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合该将每一日当作最后一日,一时一刻都不放过。
但陆时卿是当真消受不起她的伺候,不过由她坐在一旁看他办公罢了。一上午过去,等批示完最后一叠有关赈灾事宜的公文,见她无趣得昏昏欲睡,他也生怕这无边的困意蔓延给自己,便打算跟她说说话。
正好,他也的确有事问她。
他喝了口茶,缓了缓道:“昨日打头的男子,身形可有眼熟之处?”
元赐娴冷不防听他开口,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回想了下道:“似乎没有。”
“倘使这批人可能来自域外,你心里可有数?”
元赐娴拧眉道:“莫非是南诏?”
“此话怎讲?”
“若说与我结了梁子的域外人,大抵就是南诏了,且这些人的暴虐手段也确实像他们的作风。可这太不可思议了。商州靠近京畿,已是我大周政治的心脉位置。南诏人怎可能这般来去自如?”
陆时卿笑了一下:“倘使有内应,为何不能?”
“您可是查到了什么?”
他摇摇头:“正因查不到,才觉是如此。”
昨日他跟对方说的那番话,不单是威逼退敌,更有试探的意思在里头。若他们真是大周人士,其实未必走得如此干脆。
元赐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时卿想了一晌,觑着她道:“南诏太子曾逼婚于你,你应当见过他,记得他的长相吧。”
他这眼神轻飘飘的,盯得她一阵莫名心虚。
她答:“见是见过的,但我哪里记得人家长什么样,他又不是您陆侍郎。”
“上回你在紫宸殿,与圣人说他长得贼眉鼠目。”言下之意,她分明是记得的。
“是吗?”元赐娴眨眨眼,“可贼眉鼠目是个贬义词呀!您不会不高兴吧?”
“我为何不高兴?”陆时卿语声清淡,似乎南诏太子是狗是彘都与他无关,“我只是问你,昨日的男子是否可能是南诏太子。”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元赐娴讪讪一笑,开始认真回想:“我记得,南诏太子名‘细居’,为人算是能谋擅武,论身形,比您高大魁梧几分……”
她没回忆完就被阴沉了脸的陆时卿打断:“你就说是不是,有无可能,与我比较个什么?”
元赐娴无辜瞅他:“我眼里头就您一人,您还不许我拿您作个参照了?”
陆时卿一噎。他这前一刻忧虑后一刻欢喜的,简直像得了什么心病。
意识到这一点,他愈发感到烦躁,脸色更不好看了些:“别油腔滑调的,谈正事。”
元赐娴与细居的确在两年前春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日落西山,她牵了马在溪边饮水,碰上他来问路。她不知他身份,并未多作留意,指了路就策马离去,隐约记得此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肌肤是深蜜色的,有一口极其浑厚的嗓音。
若说后来有何交集,便是在战场了。他派兵困了她阿爹,她领军救援,拼死将南诏守备破了个口子,助阿爹突破重围。
但昨日的男子面具覆脸,一字未言,当真无从考证。不过身形倒是基本吻合的。
她事无巨细地与陆时卿讲了,听他“嗯”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
五日后,钦差队伍横穿邓州,入了唐州地界,转而由唐州刺史接手陆时卿的一切出行事宜。
过了唐州便是淮南道,但陆时卿不知何故突然放慢了步子,在唐河县落了脚。
拾翠和曹暗就是这一日得以捎着小黑赶至,与他们会合的。两人都受了不少伤,好在未威胁要害,见到元赐娴和陆时卿,气也没来得及喘上几口,便将查探到的最新消息一股脑回报给了主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