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满正起身招呼众人饮酒,冷不防听到荀彧这句,不由得驻足问道:“文若,奉孝身体抱恙?”
“主公……”荀彧刚想起身行礼,就被孟小满按着肩膀又坐了回去,只好就这么坐着说道:“吾与奉孝少年相识,那时他身体更弱,常常卧病在床,幸得一游方神医为他治病,才得像今天这般……活蹦乱跳。”
荀彧一说出这个形容,别说孟小满这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就连一贯严肃方正的毛玠、满宠也不禁莞尔。
荀彧却只露出一个苦笑:“只是他身体本就孱弱,哪能再如此饮酒!他素无家室,私下也无人规劝一二,今日他坐到那一席去,想必也是不愿被吾劝阻,主公当说他两句才是。”
孟小满点了点头,“自当如此。”
可谁知她还不得去劝郭嘉,就来了几个敬酒的客人,把她拦在原地动弹不得。等她好容易脱身,郭嘉却已经离席不知去向了。
孟小满见厅内遍寻不着郭嘉,便猜他定是到后园去了,也就出去寻找。果然在后院梨花树下,就见郭嘉手里拿着酒壶坐在花园鱼池边,正对月独酌。只是她才看了一眼这情景,竟觉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眼前梨花似雪,扑簌簌随风飘落,天上弯月如勾,在人间洒做一片金辉。鱼池里的鱼儿摇头摆尾,拍出了一*金色的水纹,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就连郭嘉那身并不华丽的青袍落着的无数花瓣,每一瓣也都仿佛绽着一圈圈金光。
他手里拎着酒壶,倚着背后的梨花树,稍斜着头,似乎盯着天上的月亮,又似乎在俯视池塘里的鱼儿,少见的没了平日一贯挂在嘴边的笑意,神情淡漠得竟叫人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若非孟小满看到郭嘉还不时提着酒壶往自己的嘴里灌着酒,还喉头微动将壶里酒浆送进肚子,她几乎以为眼前看到的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素爱与人郭嘉,而是一幅本不该属于这世上的画。
许是孟小满站的久了些,郭嘉终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脸上又带上了笑:“主公来此,可是替文若来的?”
“听文若说,你……”
孟小满话未说完,郭嘉就笑着摆了摆手,“惭愧,惭愧,在主公面前怎好露出弱态。身为谋士,嘉既为主公保命,自己的性命自然心中有数。”
他把手里酒壶整个儿一倒,所剩无几的酒浆全倒在了梨花树根底下。“这是最后一壶,今晚再不喝了。”
孟小满只觉郭嘉今日似有些不同以往,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二人一路沉默,往前厅走去。谁知最后转是郭嘉先开了口:“主公近日有事常叫大公子处理,似有历练之意?”
“昂儿是个好孩子,夫人将他教导得好。”孟小满说完这话,不禁微微一笑。她自己其实也没比曹昂大上多少,这话说的可是有点古怪了。
“嘉那日见主公带了大公子前来府衙旁听议事,始知主公气度真非常人可比。”郭嘉似乎颇为感叹,“若寻常人,就是有一个铜板也想着要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人呢!”
“今日为伯达操办婚事,众将同乐。”孟小满被这话中暗示闹得顿时一僵,但今日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她就唯恐这次自己又胡思乱想会错了意,勉强笑着指着堂中热闹玩笑道:“不知奉孝可也想成家立业?或者也可娶个曹家姑娘,也好叫吾多收一次礼金。”
“我?”郭嘉亦微微一笑,愈近正厅,灯火愈明,一发衬出他白皙脸上因醉酒而双颊绯红:“昔日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主公的大业未成,嘉又何谈婚姻大事?更何况,众将之中未成家之人又何止嘉一人,主公……”
他偏过头来看了孟小满一眼,而后望向坐在武将之中面带笑意与众人举杯共饮的赵云,低声咏道:“芳华易逝,宜将珍重。”
孟小满一怔,顺着郭嘉的视线看向赵云,酒意就把心底压抑许久的那股愁思翻将上来。
自赵云来投,除了第一日重聚时孟小满稍有失态,余下时候无不强加克制,好叫众人看来,自家主公也并未对赵云如何另眼相待。除了公事,孟小满并不与赵云多话。实际上,她也不欲同赵云再多亲近,若亲近得多了,难保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不露丝毫破绽。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自己身份泄露,典韦、郭嘉,乃至卞纤儿都要被牵连,曹操一生的事业也将付之东流。想到此节,孟小满的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抛下郭嘉,若无其事的回到厅中又与贺客们应酬去了。郭嘉望着孟小满的背影,眼神复杂的长叹一声,也去寻荀彧去了。
这场婚宴直闹到月上中天,贺客、亲朋们才各自告辞离去,曹、任两家也才算是重又恢复了平常的宁静。
孟小满今晚喝了酒,又因为郭嘉说的那些话,不免勾起了心中愁思,心情低沉。原本自卞纤儿得知真相之后,孟小满大多住在她的院子里好避开丁佩。可今日孟小满却无心和卞纤儿相处,就独自往书房去了。
她摘下面具,独自揽镜而视,只觉得镜中之人竟是如此陌生。昔日郭嘉见过的那张年幼的脸庞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优渥而渐渐丰润起来,线条也有了女子特有的妩媚,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今日的新嫁娘曹氏那般女儿家的轻盈柔软,更别说与卞纤儿那样的美人相比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