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水似的滑落,一张苍白的脸庞露了出来,鬓发微乱,眼眶微红,紧抿的唇微微颤抖着,似在极力克制什么,叫人不禁怀疑不久前那近乎冷漠的声音并非来自于她。她本就生得柔弱,此时憔悴之色更是惹人心生怜惜。
她手缓缓垂下,宽大的袖子中,几枚毒镖叮当落地。原来刚刚她是替赵敏去挡那暗器。
接连被救了两次,赵敏却连一声谢都没有,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冷冷一笑,似连狠话都不屑一顾,足下生风,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张无忌一顿足,三言两语吩咐范遥彻查偷袭之事,经过周芷若时抱拳道:“义父于我恩重如山,周姑娘,盼你体谅。”言罢就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群豪自然是不知晓赵敏和周芷若之间的纠葛,只道今日二女争夫,新郎最后竟弃新娘而去,无不神眩心惊,谁也说不出话来。
殷天正、宋远桥、杨逍等见周芷若垂首不语、神色凄然,很是过意不去,欲上前劝慰,要她候张无忌归来问明再说,却见她脸色突然一白,四下顾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周掌门……”殷天正轻咳一声,开始酝酿话语,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在屋顶稍作停留,就往一个方向而去。
她身形轻飘有如一朵红云,豪无迅猛之势,只是眨眼间就化作一个小红点,轻功之佳,竟似不下于青翼蝠王韦一笑。杨逍等本想去追她,可见状便料知追赶不上,怔了半晌,只得折回来。
一场喜庆大事被赵敏这么一闹,转眼间fēng_liú云散,加上还有其他人兴风作浪,明教上下倍感脸上无光,前来道贺的群豪也是十分没趣。众人纷纷猜测,不知道赵敏拿了甚么要紧物事给张无忌看了,以致害得他急急追出,听他言中含意,似乎此事和谢逊有重大关连,但其中真相却是谁也不知。
峨嵋众女低声商议几句,便即气愤愤的告辞。殷天正连声致歉,说务当率领张无忌前来峨嵋金顶郑重赔罪,再办婚事,千万不可伤了两家和气。峨嵋众女不置可否,当即分头前去寻觅周芷若,群雌粥粥,痛斥男子汉薄幸无良。
原来赵敏握在掌中给张无忌看的,乃是一束淡黄色头发。
她深知周芷若看着柔弱,实则比谁都顽固,要想阻止这场婚事,只能从张无忌身上想办法。
谢逊所练内功与众不同,兼之生具异禀,中年以后,一头长发转为淡黄,但这颜色和西域色目人的金发却截然有异,张无忌与谢逊父子情深,没有认不出的道理。可他认出后又断然不敢声张,要知众贺客之中,除了明教和武当派诸人之外,几乎人人欲得谢逊而甘心,不是报复昔日他大肆杀戮之仇,便是意图夺取屠龙宝刀。
所以他只能应许赵敏的要求。
算计人心,真的很简单啊,哪怕是武功盖世的明教教主,都只能任她摆布,喜堂上的其他人,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偏偏那个人,她想要的那个人,连一线余地都不愿留下。
——哪怕是我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改变主意吧。
赵敏自嘲勾了勾唇角,然后发现自己似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一口气奔至城郊才放慢步子,连日无眠,加上路途劳苦,早就精疲力竭,况且还——
她捂住右肩,死死咬着唇,不愿发出任何示弱的声音,赶到手下留下的两匹马边上时,眼眶已是通红。
“赵姑娘,我义父在哪!”
听着自身后传来的焦急嗓音,她眸中闪过一丝讥诮,手紧紧扣住缰绳,却没上马,而是一指西面道:“往那十里,我手下在等候,你过去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这?”张无忌一怔,下意识道,“那你呢?”
“呵,我、我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赵敏冷声道,攥着缰绳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她抬眼,见张无忌面露踟蹰之色,又道:“你义父……义父落在成昆手里,你不快、快些,我可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张无忌听到“成昆”两字,这一惊当真是心胆俱裂,此人武功既高,计谋又富,谢逊和他仇深似海,落入他的手中凶险不可言喻。
“我那……手下……”赵敏皱了皱眉,声音低了些,“只等到酉时。”
张无忌想像义父此刻的苦楚危难,五内如焚,再一听时间不多,便不再犹豫,道:“多谢赵姑娘告知。”话音未落,人已跃上另一匹马飞驰而去。
待马蹄声在远方隐去,无需再克制时,赵敏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捂住右肩,背伛偻起来,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喘息许久后才直起身子,摇摇晃晃攀上马,用力一抽,那匹马便嘶鸣着跃入暮色中。
她的手下布置在邻镇,如今她孤身一人,必须快些赶过去才行。
心中焦急,可执缰的手却愈发无力,稍一晃神,马匹就偏离大路没入了林中,她暗道不好,正欲扯紧缰绳时,忽然觉得身畔有什么乘风而至,余光中映上了一层朦胧的绯色。
“原来你在这。”
难掩焦急的嗓音,与无数次在心中响起的声音重叠。
是幻觉么?
赵敏试图回头,被抽尽了力气的身子却软绵绵不听使唤,一动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思绪转瞬就被漆黑吞没。
马背颠簸,她晕过去后缰绳脱手,身子就失了稳,眨眼就被甩下马,千钧一发之际,旁里忽地探出一只手轻轻一托,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