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派清规戒律繁多,赵敏初去时,众多门人盯着,她也不好行什么方便,只能尽量在襄阳拖延几日,以略作弥补。
赵敏自是能猜到她的心意,也不推脱,正值初春桃花开时,她趁这几天功夫沿着汉水一路往西,走走停停,将附近一带有趣的地方玩了个遍,她也知这样安平康乐的日子,也许接下来好几年都到享受不到,是以每到一处,尽兴后就离开,半刻也不久留。到了仙人渡,她却一反常态,还没过正午就早早在客栈歇下,当年周芷若的爹爹就是在附近中了流矢身亡,她难免触景生情,说附近没什么特别的不如早些离开,赵敏却道身子乏了,周芷若拿她没办法,只得依着她在仙人渡住了一夜。第二日天色还没亮,赵敏就将她叫醒,一改前日悠闲,径直前往上游。
周芷若只道这人又寻着了什么好玩的,便只管跟着,行至江畔,她远远瞥见岸边拴着一只竹筏,上面摆着花圈香火等物,不由得愣住,随后便听得赵敏道:“我与你之事,我爹爹和哥哥已经知道,但你爹爹尚不知晓,总须得知会他老人家一声。”
原来赵敏听到了她支走静玄那番说辞,便有了这主意。
当年周子旺起事,在汝阳王的镇压下几日就溃不成军,赵敏幼时以军功赫赫的爹爹为傲,将他的征战经历熟记于胸,自然知道元兵是哪里击杀了周子旺的小公子,那也正是周芷若的爹爹丧命之处。
她瞒着周芷若,一来是那时周芷若年纪尚小,恐怕她自己都不记得爹爹是在汉水哪段遭了难;二来则因为那是汝阳王麾下士兵所为。她思来想去都觉难以启齿,便索性闭口不谈,心道若是惹周芷若不快,大不了被骂一顿,日后好好赔罪便是。
等候片刻,她都听没听到周芷若只言片语,以为这番唐突之举害对方伤心了,正欲道歉,然还没开口就被一把抱住了。
“敏敏……”周芷若已然红了眼眶,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她早已知道赵敏待她极好,此次体会到她的用心良苦,仍是抑不住感动。她闭口不谈爹爹的事,就是不想赵敏难堪,不料对方竟体贴周到至如此地步。
赵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这么一来,我们也算是拜过高堂了,从此便是名正言顺啦。”
她总能从稀奇古怪的角度把一番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周芷若顿时破涕为笑,牵着她去竹筏前拜了三拜,道:“爹爹,此为女儿的良人,女儿已决心将此生交付与她,望爹爹能体谅,也望爹爹九泉之下能安宁无忧。”
唁词后,二人洒了酒,而后剪了绳子,令竹筏顺水飘下。
那竹筏愈行愈远,不多时就消失在汉水尽头,一如当年那艘小船,只是当年的周芷若满心凄楚惶恐,而今却是幸甚安宁,哪怕前途荆棘遍布,也毫无畏惧。
之后,赵敏道玩也玩够了,两人便动身赴往峨眉。
周芷若自继任掌门后就一直飘零在外,此次回到峨眉,即刻举办了正式继位的仪式,随后雷厉风行地废除了灭绝师太留下的几条规矩。
灭绝师太天分出众,武功高强,为人刚正不阿,虽然在明教一事上过于极端,仍不失为一派宗师,但是在管教门人方面,却远远称不上明智,甚至可以说是糊涂。
刚愎自用,唯我独尊,凡事都以她之所言所行为准,叫弟子战战兢兢,可同时又一味护短,只消没有违抗自己,弟子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被她惩罚。
丁敏君那样阿谀奉承、欺凌弱小的人,之所以会混得风生水起,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便是灭绝师太纵容之故。
整顿好门中风气后,她便将自己悟得的一些武学原理传授给静玄等人,再由她们分别授予众弟子,同时提高招收弟子的门槛,灭绝在时,一味求壮大,是以四代弟子人数虽多,资质却不尽人意,而九阴上的武功高深难测,资质平庸者连入门之法都摸不到,勿论精研了。周芷若有心择资质上佳者传授九阴武功,不过这事急不来,将意向传达后,她便一边监督门中各项事宜,一边继续钻研九阴总纲。
一个月后,门中事务才告一段落,她得了闲暇,便立刻去后山看望赵敏。
回峨眉山时,静玄已清理出一间小屋,供赵敏居住,那原本是多年前山上猎户暂住的屋子,灭绝师太壮大峨眉派后,这片山头被圈入了峨眉派管辖范围,附近的猎户便另寻了地方,这屋子以青竹搭建,很是牢固,只是看着破败,初见时周芷若担心赵敏不喜,不料对方倒是新奇得很,还指着一些修补好的破败处问静玄如何办到的。
不过就算是新奇,过了那么久,说不定也腻了,周芷若苦笑,整整一月不来,虽说是事务繁忙之故,却也有避嫌之意。她轻功了得,就是去金顶走一遭都不需要多久,百忙中抽些时候来后山走一趟有何难,只是被人瞧去,便不好交代了。
那些师姐虽然勉为其难接纳了赵敏,心里其实还是排斥得很,若是瞧见掌门人三天两头往赵敏那跑,恐怕是要发难。她花了大功夫才禁了以往的种种陋习,若这时有人使乱子,一腔心血付诸东流,想再来便难了。
眼下一个月已过,她这掌门人于情于理都该来看看这可能对门派“心怀不轨”的客人,她便无所畏惧,大大方方知会了静玄一声,然而提了一盒点心便踏上那条朝思暮想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