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中她的肩膀微微僵硬。
谢珩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却坚定,“但是伽罗,我会负责。”
他从前叫伽罗都是连名带姓,仿佛用那样生疏的称呼,便能提醒自己保持距离,维持端贵冷肃的东宫姿态。
伽罗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声音叫她。
温柔又亲近,半点都不像是出自性情冷硬的谢珩之口。
伽罗坐了良久,才算平复了胸腔内的急剧跳动。
她往后坐了坐,脱离谢珩的桎梏,心乱如麻。旷野风静,心间脑海,却是激荡起伏——为方才下意识抱在谢珩腰间的举止,为突如其来的亲昵温柔。心里仿佛有惊诧,有羞窘,有欢喜,有紧张,有懊恼,甚至有回味,却偏偏没有怒意。
被人轻薄,她竟然没有恼怒,这意味着什么?
伽罗心里咚咚直跳。
对面谢珩没等到她回答,却从她的神态中,看到了希望。
他忽然愉悦无比,眼见战青等人已带走刺客,周围没了旁的动静,便扶着伽罗站起,道:“跟我走,去个地方。”说罢,握着伽罗的手,循山路前进。
云层不知是何时散开,幽微的月光洒在路面,照出两人携手的身影。
伽罗没有反抗,心神不定的跟他走了一阵,渐渐平复心绪。抬头看向谢珩,却见他目视前方,昂首阔步,唇角似带了笑意,显然是为方才的突袭亲吻而愉悦。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舔了舔唇,仿佛回味!
可恶!
伽罗方才没来得及清算、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羞窘恼怒,霎时涌上心间。
她一把甩开谢珩,脸蛋涨得通红,在谢珩诧然转头时,怒目瞪着他。不等谢珩反应过来,被心里一口闷气驱使,伽罗伸手捶在他胸前,红着脸恶狠狠的道:“很得意是不是!”
“嗯?”谢珩岿然不动。
“这就是东宫储君的风范吗!”伽罗气道。
“不然呢?你还回来,我不反抗。”谢珩肃容,答得一本正经。
……
就知道今晚跟他出来没好事!
伽罗负气,到底顾忌谢珩的身份,没敢再打第二拳,对着他“恬不知耻”的态度,更是羞窘恼怒。她当即转身,红着脸就想往回走,却被谢珩一把拉住。
“去哪里?”
“回别苑!”
“快到了。”
“不去!”
“想抗旨?”
“就是要抗旨,怎么了?”伽罗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对着谢珩的双眸,“你治罪啊。”
“我不治罪——”谢珩俯身凑近,咬牙道:“我还亲你。”
这威胁剑走偏锋,让伽罗愣了片刻,回过神时,人却已被谢珩扛在肩头。他走得极快,山路蜿蜒崎岖,他却如履平地,暗沉夜色下,周遭景物迅速挪动,山间却渐渐暖热起来,待谢珩终于停步放下伽罗,周遭地气已暖如初春。
伽罗憋了满肚子的气,还未来得及算账,睁眼抬眸,却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慑住。
夜幕深浓如墨,起伏叠嶂的峰峦围出一处山坳,中间是生满浮萍的水潭,周遭树木葳蕤,水汽湿润。水潭之上,无数流萤闪烁光芒,鹅黄、碧绿、赤红……色彩纷杂,成群结队,在夜色下飞舞,如同斑斓流光舞动,窜入低矮茂密的草丛、流进浓绿阴翳的树林、飘过蜿蜒覆藤的小径。
水潭边生着数株垂柳,这时节里树叶尚未凋落,丝丝儿垂在水面,周遭聚着流萤,如缕如线,缠绕攀援。
礼记的月令篇中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
伽罗曾在夏日的暮色入夜时见过流萤,还曾拿团扇追扑嬉戏,却没想过,深秋时节里竟然还会有此夜中精灵,且如眼前这般,荧光成阵,如梦似幻。于暗沉漆黑的天幕下,营造出这方斑斓旖旎的世界。
心中不满尽数远去,她惊于眼前的景致,几乎忘了呼吸。
谢珩扶着她肩膀,缓缓走近潭边。
夜风低徊,摇动草叶,愈来愈多的流萤飞出草丛,落在柳枝藤蔓间,莹润有光。
伽罗陷身其中,宛如踏入最绮丽的梦境。
抬头,看到谢珩临风而立,平素的冷硬端肃收敛,甚至连方才的霸道可恶仿佛都成了错觉。他深邃的眼睛落在伽罗脸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沉稳。
“这世间,总有些东西让人意想不到。”谢珩开口,五指微张,揽了数缕光芒,“就如这些流萤,世人都以为它们活不过肃杀秋日,但如你所见,总有这样的角落,藏着意料之外的惊喜。”
“伽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