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郡主回视十六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腕从十六手里抽出来,转而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护身匕首——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刃,正是当年司马元初那家伙送的生辰礼,至今都不曾真正的饮过人血呢。
永嘉郡主抽回了自己的手,十六手中一空,虚虚握起拳,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那边的嘈杂之上。
“哎哎哎,快点快点,先赶紧搬进去,别弄出声儿来!”
“麻哥,这个醒了!”
“堵着堵好嘴,把醒了的先搬进去,别让人听见!!”
等那些人靠的近了,墙角蹲着的两人侧耳就隐约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见多识广的十六登时就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永嘉郡主却有些疑惑不解。
“什么人”永嘉郡主伸手在十六的后背上写下这三个字。
待那些人藏好货先后离开,十六慢慢站起来朝墙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只是一些拍花子罢了,年关下比较乱,正是进出货的好时候,咱们这是碰见人家进货了。”
“行话么?听不懂,说几句人话来听听。”永嘉郡主也慢慢起身,踮起脚尖趴在墙头上偷偷往那墙边看去——冷月清辉,那个青砖高筑的院落外没有一个人。
“拍花子就是人贩子,”十六将好奇的永嘉郡主从墙头上拉下来,又抬头看了一眼中天上的月亮,“人贩子其实就是下等的人牙子,他们专门拐了孩童女人甚至男人来卖,世道越乱他们的生意越好做。”
永嘉郡主知道什么是人牙子,并且还和不少人牙子都打过交道,人贩子是什么人她也知道,甚至她也曾经同人贩子有过来往,只是不曾想,如今自己亲眼撞见这个,心中竟还是会这般愤意难平。
“不能管的!”十六仿若看穿了永嘉郡主的心思似的,冒着僭越冒犯的罪责一把拉住了永嘉郡主,压着声音到:“咱们一路过来所见民舍多以篱笆土墙围院,可是您看那宅子,青砖砌墙,风灯高悬,绝非是普通人家的住所,再者,他们既然敢将窝点落在这人口密集的村子里,那么这此中的情形恐怕也绝非一般的。”
见永嘉郡主一动不动,十六松开她,难得恭敬地给她揖了一礼:“另外,咱们的人如今散在四下,不若等把人召集齐了再做计较?”
永嘉郡主抬眼看十六,这个可恶的家伙,平时话少的跟个哑巴似的,非得是情况特殊的时候才能逼她多说两句话!
“我就说他司马元初为何要在那么多的人中挑了你给我,”她同样抬头看了一眼头上那轮清辉,缓缓在寒冷的冬夜里吐出来一口白雾:“罢了,先走罢……如今世道变了,除了钱,其他的什么都是没价值的。”
十六没再说什么,带着永嘉郡主绕路离开了这里。
对于司马玄来说,或许是因为有过太多的杀伐和屠戮,让她早早就把功名利禄和这须臾几十年的人生看的通透。
而对于永嘉郡主来说,或许是因为自幼长在高门贵室,见惯了那些为权力富贵而变得险恶狡诈的贪嗔痴念,以及那些丑陋不堪的人情世故,她一个富贵堆儿里锦衣玉食堆出来人,竟也同样将这世间的熙攘看了个通透。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回到约定的地方时,时间已然是寅时初刻,永嘉郡主进得唯一的屋子里,不由分说地就灌了自己小半壶的冷酒。
十六默默地看着——她似乎对冷酒有着一种特殊的偏爱。
屋子里少说有十来个黑衣人,他们或站着或坐着,一个个的身上都多少挂了彩,眼下正在互相帮忙着处理伤口,只是他们都一言不发的,颇有些垂头丧气,甚至狼狈得有点丧家之犬的味道。
倏地,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而后,一个模样老实的青年男人闪了进来。
这人身上穿着褐色短打,额头用做苦力的布条束着,直接越过一屋子的黑衣人,趋步来到了永嘉郡主几步远外。
单膝跪地,拱手抱拳,男人像是赶了好远的路才到的,他带着满身的风雪寒凉,嘴唇被冬夜里的寒风皴得发干,一开口,上面竟裂开了几道血口子。
年轻男人对这些浑不在意,只如实地给自己主子禀告到:“这回追上了其中一拨,是江湖杀手,小的拿了一个小头领逼问,那人只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连东家是谁都不清楚。”
男人话音刚落,外面又闪身进来一个黑衣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她来到永嘉郡主这边,径直向永嘉郡主拱手,压低声音道:“漕帮那边传来最新的消息,说是走货的时候在炎阳周遭见到了两个条件相符的。”
“炎阳?”永嘉郡主偏头看了一眼抱着腰刀靠在柱子上的十六,欲言又止。
十六半垂着眼皮,并不接话。
只听那女子补充说:“长安来信,说荆陵侯也回了老家炎阳,若按出发日期来算,那位的车架眼下想来应该也快到炎阳了。”
成,那就炎阳了!永嘉郡主灌自己一口冷酒,柳叶秀眉轻轻一挑,真真是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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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荆陵侯司马玄一行。
从衍州的驿栈离开,乘马车复行五日路程,司马玄终于踏入了老家炎阳的地界。
炎阳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故而,即便是司马一族里出了前任北境军统率老都亓侯司马震、北境军元帅庆徐王司马修,以及超品列侯荆陵侯司马玄这样的人物,司马家却也依旧在炎阳的世家大族里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