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身子的乖小孩蹭蹭爬下床去找衣服,连腹间伤口都忘了包扎。
睡觉睡觉!
乖小孩打着哈欠折返,突然看见青帐内,几线蓝光,隐约伏在翎绮沂颈间。
嗯?
光腾如啸,盈蓝如冰,贴体如刺。
此等萤亮的丝线。
她一把扯开青帐,蹬去靴子,将翎绮沂牢牢压在自己身下,一手按了翎绮沂的下巴,一手拨开翎绮沂的衣襟。
那脖子上,已是见血的五条掐痕,最下方那条掐痕的旁边,正是纠结蓝光之所在。
啸冰刺的毒液。
她再看自己的手,指尖发红,指腹发白。
凌绝袖一下低头跪起,披散的额前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遮不住她剧烈颤动着的双肩。
“绝袖,”翎绮沂用力撑直身子倾向她:“怎么了?”
“是我干的,一定是我干的……”声调嗡嗡,鼻音很重:“否则你脖子上不会有啸冰刺的毒液。”
被这样袒护着,她知道她不应该说破的。
可是不说破又要如何?
难道心安理得地任爱人将苦水往肚里吞?她做不到。虽然她晓得要冲破绝心决第九层必定还会伴随着记忆的消减,可……刚才要掐死翎绮沂的人是她啊!她不惜毁了自己,急功近利地修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要续起翎绮沂体内碎成千块的骨头,让她能再站起来,凭她自己的能力去亲近她所想亲近的东西?
无数次,翎绮沂朝她伸出手臂时,脸上虽是笑着,眉间却有解不开的愁绪。
如此桀骜不驯的女子,敢与她赛马,敢与她比腕,敢与她竞速……
现在只能困在冰冷的床椅间,单手绣花,单手捻袜……单手拥抱她,单手环绕她。
太无辜。
还有四年,到双阴年份还有四年,四十八年一遇双阴年份,怠慢不得。
若错过此年,便要再等一轮四十八年,到时她花甲,她亦花甲,就是能站起来,腰也挺不直了。
青春短,短不经留,她不能自私地以为翎绮沂在她怀里衣食无忧地待着就是翎绮沂想要的生命……
“是你干的。”翎绮沂久撑不支,身体已朝一边歪去:“你想置我于死地,但你终究心地仁善,没有用凌空斩或者别的什么杀技,否则,我已经死了。”
“别抬头,你不想让我看见你的泪。”
“你要医我,我晓得。但我只想问一句,你能不能保证你医好我之后依然能爱我?若能,你只管修炼,我再不置喙于此;若不能,你医我又有何用?或者你到时根本是能医却不医,因为你已认不出我,更认不出你自己。”
凌绝袖眼前泛起的水光渐渐收回,沉重的脑袋用力摇晃,跪在床板间的身子弓得像虾米。在否认的不知是前一个问号,还是后一个问号。或者两个她都不想面对。
“我不独活,沂儿。”凌绝袖一下抬起头,腾越下地,甩袖离去,半晌,等翎绮沂已经被洞开房门间刮进的寒风吹得四肢冰凉时,她才握着个黑色的枪袋回到屋里。
关上门,凌绝袖跨步床前,扯去枪袋,拔出分为两截却紧紧相依的枪身。
“碎魂枪,为破界凌院剧毒而有,天下只它能破了我的体毒。无论什么时候,你只要将它枪尖朝向我,念绝心决当层心决,我定近不了你身。”
“我若要杀你,你只管将它刺进这儿,”凌绝袖按着自己左锁骨下四指的地方:“我天生心长得高,又小,记得,若初次没有刺中这里,就转开杀格,”她衔接起两段枪身,用力拧紧后一旋枪体正中的暗槽,无数长约半臂的锋利石刺如昙盛放:“腹腔内处处可及,我必死无疑。”
将碎魂枪交到已然愣住的翎绮沂手中,凌绝袖陡地劈掌向自己的头颅,只听闷闷嘭声,她的手刃处尾指骨破皮穿出,头颈却完好:“绝心决护颅,别打头,没用。”
急切地将身体唯一要害暴露在最心爱的人面前,凌绝袖反倒露出难得一见的坦然笑容。
“你活着,就是我的天理,因为还要给你递碗,因为还要给你穿衣,因为还要听你唤我名字。你若不在,管是谁杀的,我下去陪你好了,反正天下没我也照样民不聊生,你却没我夜半不敢找茅厕。”两汪梨窝漾起,凌绝袖没心没肺地调侃得认真——翎绮沂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黑,灭了烛火后不敢半夜如厕。
“我没你也不行,阴曹地府里睡觉也要滚下床。”她知道自己睡姿“曼妙”,若没有翎绮沂在外侧挡着,她真可以从床内翻到床底。这一刻,她笑意盈盈,琉璃样的双眸顾盼生辉:“所以说,你到时一定杀了我,然后自杀,明白?”
她愣是愣,倒不傻。
掌心握的若不是爱人温暖的手,那就是握着金块玉玺也只觉冰凉。
所以——她将心比心——还是一起死的好。
“别忘了……”好孩子揽着翎绮沂肩头一脑袋栽向锦枕,心满意足地靠着碎魂枪冰凉的枪杆睡过去,剩翎绮沂错愕地被她强势的臂膀环着,最后还得费力从她身下抽出被压得半麻痹的右手去弹灭烛火。
龙凤楼内长袖丛漾,歌舞升平的一更天,宾客盈门,天井中布开的堂面里水泄不通。
特别这夜是龙凤楼头牌青倌萧戏春开绣宴的良辰吉日,众多达官贵人都早早包了开景厢,坐等美人亮相。
绣宴,其实就是青楼中清身女子示意成年,即日起挂牌迎客的常礼。
在别处,绣宴一般是竞绣者一轮轮喊价竞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