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医院的路上,九晴拿着镰刀,镰刀上的瓶子一晃一晃,它比九晴高一些,所以我一转头就能看到。一开始的时候它经常差点撞到我的眼睛,但现在不会了。九晴问:“明镜为什么要交换身份呢?”
她似乎很疑惑。仿佛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千寻编出来骗人的。
我说:“有一种人,因为自信不足,所以总是担心自己会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九晴想了一想,“被害妄想症?”
“是的,小孩子有时候会这样。”我踏进车站,“如果父母不够爱孩子,他们就会开始想,如果这时有另一个孩子出现,是不是父母就会丢下自己,转而去抚养那个孩子。”
爱。它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如果没有它,这个世界会乱很多。
九晴似乎懂了。“所以……明镜要和千寻交换身份?看看周围的人,会不会发现?”
“不一定。”
“嗯?”
“大部分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们可能做出了决定,但那是一种习惯,你隐约知道那么做是对的,但也不会深究原因。就这样。明镜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开始怀疑自己了,她说要交换身份,那是无意的。”
但是——很遗憾,从头到尾,没人发现那是千寻,不是明镜。包括她们的母亲。也许也有人发现了的,但是她们没有和明镜说,于是明镜就不知道。
这是一种病态的想法,但我不想指责她。
踏进车站,我倚靠在角落边上,看着一闪一闪的路线灯。这个站人很少,这个角落尤甚。
能够想象吗,即使有另一个人代替了自己,身边人却都没有发现的危机感。你在生活里消失了,另一个人代替了你的位置,帮你生活,而身边人没有人发现你消失了,以为那个人就是你。
就算你死去,也没有一个人会为此痛苦或者哀悼——因为他们都觉得,你还活着。
这样想下去,会憎恨那个取代了你的人,或者开始怀疑自己;如果是前者的话,你会恨不得捅那个取代了你的人一刀;但明镜不是,她选择了后者。
九晴喃喃道:“也就是说……明镜的死因,就是这样的?”
列车到站了。我点头,“听说过一个故事吗,王子和乞丐。”
有一天王子溜出皇宫,意外遇到了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乞丐。于是他问他“不如我们交换身份吧?我想过过乞丐的生活。”
王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又好奇,又带着一点对自己的怀疑。因为他竟然觉得,一个在路边过活的乞丐,是可以代替自己的。
而游戏规则本身,代表了规则制定者的心。
第19章第十九道题
“是吗”九晴表情疑惑不安,“可我还是不太懂……”
她拄着镰刀。天已经蒙蒙亮了,因为我们在医院呆了一夜,明明是早晨,日光很亮,我在打呵欠。“你不懂无所谓,”我这样回答,“反正经常有人听不懂我说的话,所以,我说得开心就行了,你听不听得懂无所谓。”
九晴生气了,镰刀敲了过来:“……你!”
我揉太阳穴。
我已经放弃自救了,“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交换了身份,然后a活着,b死了,b的死因是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简单直白的说明——其实我可以弄的更复杂一点,比如换成翻译系语言,或者文言文……不过那样又要被敲了。啊这个问题好麻烦,死掉算了吧。
九晴却沉思了起来。
她皱眉:“所以每个人都会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吗?”
“对啊,”我弯起嘴角,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很欠揍:“不是人也会的,比如被体制排挤得不到正常人认可的边缘生物,还有中年投资失败上天台的人,还有找不到搭档的死神,诸如此类的。”
九晴没说话。天亮了,她低着头一步步在走路。
“……为什么?”
“因为怀疑自己没用。”
“没用也可以活着,不是有社保之类的吗?”
“没那么简单,人类是社会生物,他们有感情。”
这个问题越扯越复杂了。
“但是现在大部分人都赚得到钱啊。”
“但是他们觉得不够。”
我说,路上很安静,九晴就像一个问题宝宝,看着她,我忽然有了耐性回答她的问题。
“不够又怎么样?不是还有那种贫穷但是幸福的家庭吗?”
“……有时候,并不是真不够了,而是他们觉得不够而已。”
九晴好像无法理解。这段路很长。搭车搭到总站以后,下去会经过一个很漂亮的人工湖。那个人工湖晚上非常美,高楼的灯光会刚好倒影在湖水里。但因为是白天,所以除了很晒的太阳,什么都没有了。
冷风习习吹过来。
九晴想了许久,似乎终于有了答案。她轻声说:“所以……他们会自暴自弃,有人会酗酒,有人会赌钱,有人会逃避现实,有人会自杀?”
就像是所有东西都在她的记忆当中,但她却不懂怎么整理脑子里一切那样。
她非常困惑,“他们全部都是为了钱吗?就像古代的官宦为了权力一样?”
“……如果你非要这么问的话,是的。”
已经快要走到了。
我很累,不过累归累,我知道自己依然会失眠。
“所以,”九晴忽然站在那里,眼神定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们,最后,都是为了活着。对吗?”
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