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却何以如此盛情邀约定要我和她同坐,就留了个心眼,悄悄倒了那杯酒,她大约见我没事,又要灌我,被我推脱了过去,再后来,趁着万岁圣旨过来,我就……我就……”
嘉芙吞吞吐吐。
“你就把酒换给了她?”
裴右安双眉微扬,极其讶异的表情。
“大表哥,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她欺人太甚,非要我当众出丑,我出丑不就是大表哥你出丑吗?我一时气不过,趁人不备,顺手就给换了……”
嘉芙有点慌,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他,人就使劲往他怀里蹭。
裴右安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将她肩膀和腰身扶住,阻止她往自己怀里钻。
“我没生气。你莫乱动,好好说话。”
嘉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哦了声,放开了他。
“她不知道我换了酒,喝了下去,然后就……疯了似的胡说八道……”
“大表哥,我真的后悔了,要是我知道她会说出那话,我就算再怎么委屈,忍下去也就算了,现在让你蒙羞,我心里很是难过……”
嘉芙垂下脑袋,一动不动。
半晌,他没有出声。
嘉芙心里渐渐难过了起来,有点想哭,却强行忍着。
“过来。”
忽然,她听他说道,声音温柔。
嘉芙抬起眼睛,见他朝自己张开双臂,状似要抱,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真的没有怪她。
“大表哥!”
她立刻朝他扑了过去,裴右安没有防备,被她扑的整个人往后仰去,倒在了枕上,嘉芙便趴在了他的胸前。
“大表哥,你真好。”嘉芙亲了他一口,双眸亮晶晶的,声音又软又甜。
裴右安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彻底地软了。
这个女孩儿,从她当初在武定驿馆里不顾一切地朝他跑来,死死抱住他腰身不放的那一刻起,他便感到了来自于她的对自己的全身心信赖。仿佛他便是她的天。
裴右安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何她会如此信赖于他,那时候,他和她之间所有的往来,不过也就是小时候寥寥可数的几次碰面以及去年祖母过寿时的碰头,并且还不是很愉快。
但是她就这样跟上了他,他赶不走,也没法放开。
今晚他本是去接她的,却意外地得知了寿堂里发生的事。当时他确实便怒了。接她回家后,辛夫人对他说的那些话,令他的怒意更添一层。
但丝毫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她。
太子对她的觊觎,他一直是知道的,她从前为了寻求他的庇护,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强调过这一点。但他还是疏忽了,以致于今日因一妇人之妒,而令她蒙羞。
世人只会冠她以祸水之名,而无人知她怀璧其罪。
这女孩儿,全身心地依赖他,以为嫁给了他,从此万事无忧。但就在今晚,倘若不是她自己机警,躲过了这一劫,他无法想象,若她误饮下那杯药酒,此刻她将已经受到了何等的伤害!
他那颗本软下去的心,瞬间便硬了起来。
“你是有些调皮。只是那妇人太过歹毒了,你换了就换了,没事最重要。且这也不算坏事,或许是向好之始。”
裴右安说道。
嘉芙睁大眼睛。
“你是说,太子杀人,太子妃当众妄诞,他们是要倒大霉了?”
“倒大霉未必,他们也不会坐着不动的。但往后有所收敛,则是必定。那只酒壶呢,可是被人收起来了?”
“太子妃发狂时,扫落了桌上一些盘碟器具,酒壶也砸碎了。”
裴右安沉吟。
嘉芙忽想了起来。
“哦。是了!那个宫人倒给我的第一杯酒,我洒在了袖子里。我担心我闯祸了你骂我,晚上洗澡换下来后,特意放了起来,没让檀香收去洗了,心想说不定能留个证据。”
裴右安有点意外似地,扬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滑头!还不拿给我看?”
……
东宫。
“哗啦”一声,一桶夹着半化冰块的水朝着地上的章凤桐浇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章凤桐打了个哆嗦,意识渐渐地清晰,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一时却还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浑身湿透,头痛的厉害,整个人极为痛苦。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今夜的寿筵酒席之上。
她模模糊糊记得,甄氏喝下了药酒,但除了头晕酒醉之外,却没有半点她预期中该有的反应。
既已下定决心,她便绝不会轻易放弃。从小到大,也是因为这种过人的心性,才推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倘不是如此,小时候,姐妹们斗花草,荡秋千,欢笑嬉闹,她又何以能熬过窗读之苦,去做一件件她原本并不感兴趣却能为自己赢得名声的事?
她没有容貌,恰又不甘泯然于众,靠着对自己够狠,才终于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