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宫娥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把伞举过了她的头顶,替她轻轻理着湿乱的头发和衣襟,说:“我们主子不想看到你这样憔悴狼狈的模样,唯恐你去了黄泉吓着阎王,就是死也该在死前整饬一下衣襟,修洗一下形容,你说是不是?”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去看那绯衣宫娥,蓦然望见明晃晃的闪电里、她嘴角一抹森凛的笑意。
一道闪电划破了半个夜色,自她身后纵横劈下,绯衣宫娥疾转伞骨,蓦然将伞柄抵住她的肩呷。
她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落入身后滚滚江流。
嗵——
水下挣扎着挣到江面翘出脑袋,江水一浪一浪地打来,汩汩呛入她的喉管。
她会凫水,只是不精,被裹挟在无边无际的涡流中,她自己知道这种浮在江面随浪潮漂流的情形不会持续多久。
雷声填填撕裂着,滂沱的雨水冲刷着,江水荡起滔天的高度,氤氲出接天的茫茫雾汽,待闪电将茫茫雾汽照出一片通明时,仍然望不见过往的船只。
自己真无能,救不了姐姐,什么也做不了,她闭着眼勾勒姐姐痛苦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她竟没有勇气闭气沉到江面底下去,许是怕早一刻见到九泉之下的爹娘,哪里还有颜面;浮在江面却又不呼救,就这样随波逐流,待精力耗尽就死在水中、沉下去葬尸鱼腹罢,最好魂飞魄散.......
翠茵立在长公主身后,为她撑着伞,望着随波漂流的女人,有些怜悯地问长公主:“贵主真的不救郑媱么?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江水淹死么?”
“急什么,”长公主闭着目,指尖有条不紊地拨弄着一串子佛珠,道,“等着看英雄救美吧......”
........丝线倏断,硿硿硿,佛珠一颗颗砸落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滚动,纷纷没入江中去了。
嗵——
听见入水声,长公主心一跳,皱紧了眉头。
身后有人音声颤颤地来报:“贵主,贵主,刚刚跳入水中的,是,是江公子......”
长公主霍然睁眼,目光明亮如炬。
翠茵不知江思藐与长公主的关系,只奇怪长公主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此时却又见长公主沉敛了惶色,镇静道:“想不到他竟不听话地跑来了,呵——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让他好好沐浴得了!”
翠茵放开视线去了江中,那刚入水的人如汛期的河豚,奋力扎在浪中穿梭。
舟轮凫水的声响辘辘入耳,眼睫被雨水冲刷得几乎黏在了一处,郑媱挣扎着掀开眼帘,但见眼前不知何时已泊来一舟。
电闪雷鸣中,男人袒露的精壮胸膛被雨水冲刷得油亮,他如孤山般屹立在舟头,目光清醒地冷凝着她,闪电映出他紧绷的面际湿润的痕迹。怎么回事?他竟醒了过来?
手中的衣裳被他飞扬跋扈地掷在甲板上。哗然一声,他纵身跃入江中,激起硕大的浪花,有力的臂膀镐着水流,辟出了一条水路来,迫近她,不言不语地将她箍入臂弯......
她动了动唇,吐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兰息,歪在他胸前不省人事了......
他停止了潜游,浮在水面遥遥望着。目送她被那人安全地抱去了舟上......长舒一口气来......
舟很快起航,拖出一条乳色的尾流和无尽翻卷的浪花,迅速消失在弥漫的雾汽中。
——
卫韵急忙迎上前来,见他臂弯里的人双目阖着一动不动,焦问:“她没事吧?快把她抱进去,里头生了火,先把她的湿衣裳换下来。”
他将她放到自己的榻上,摸着她冰凉的手脚,伸手就去解她湿透的衣裳。
卫韵咳了咳,上前道:“奴家来为她换衣吧。”
“我来,”他看了她一眼,“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休息。”
卫韵依言欲退,又转身,犹犹豫豫地道:“奴家去拿两件女人的衣裳。”
“不用,你回去休息,让钟桓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卫韵退了出去。
母亲站在忘川河畔,身旁的彼岸花鲜红如血,回头讶异地望着她:“媱媱,你怎么也来了......媛媛呢?”她惭愧地跪下来,母亲摇摇头,消失了。她被暖融融的热气烘烤着醒来,浑身汗如雨出,一睁眼望见他清晰的轮廓,不由愕然。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