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的人便清楚看见降神背上那道从左肩直绵延到右腰侧的浅粉色疤痕,连一点疮痂也看不到,极不显眼,像是已痊癒了好几日!
「你看!他背上!确实有伤痕,只是,只是……才两天,怎麽就已经完全收口了……」几个迟疑万分的窃窃私语再次响起,这回,惊慌叹服远远大过质疑。
披着外袍、臂上戴回银环的降神被人搀着走过谭中岳身边时,步伐已显踉跄。昂然而立的谭中岳小臂一动,似乎要伸手去扶,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目光一路紧揪住降神离去的背影。
直到降神远离他的视线之外,再也看不见;胡管事也已接手竞标,场中喧闹再起,谭中岳方才轻声喟叹,浅浅一笑。
那笑容里,百感交集。满盈在他眉间的一种情绪,竟是股浑然沉郁的怜惜。
淡淡的同情,淡淡的了然。
降神,你必定和我一样,早已不算是人了!
番外之三:有所惧的温柔(下)
叫出雪虎紧守房门,降神即刻进了仙府养伤,在充盈灵力傍身之下,心里才一点、一滴,缓缓渗入濒临死亡的冰冷悚惧。
他记得那人说过的。天帝仙力强悍,但他的命只剩这麽一回,在人间,朝廷通缉;在仙界,不容存在。
倘若没了,再也没有来生,烟消云散。
无所谓後悔。但,他忽然一下子想不起自己的初衷;忽然,再也不想醒过来。万念俱空。
与自己同一个模样的战神,纵使身藏绝艺,却早已是神魄散逸,转生受苦;十二年屹立不败的降神,不过是维持着一个空无虚名,败与不败,又能如何?
南宫钰许给他的羊脂白玉簪,本是把邪染神兵,但不靠着仙力则无以催动,如今在人世现踪,除了自己知道如何使用之外,落到其他人手上,也只不过是把贵重些的簪饰罢了;而那张北武林无名帖却不一样,无论被收在谁身边,都能将人间掀起风浪。
那才是一张终必染血的邪物。
但,他不想管,也再无心力去管。白虎神殿的继承人殷天官──当了十二年无名无氏的降神,伪装的面具一夕破裂,他的容貌多年来从没变过,此事很快定要远播京畿,采星馆不再是个无风无雨的世外桃源,别让风浪影响那群保他多年的人们,是该走了。
而今晚,他只肯在雪白无染的仙府里做一个靡芜荒墟的梦。该偿的都已偿清,眠中不会再有谁的身影,他的人生,至此真正仅余孤寂。
但,没有甚麽不好,爱憎已殁,恨早淡去;他不是神,也不是人,只是一抹追逐自由而去,再也不必为谁停留的风。
***
人世一夜,降神的伤在仙府里早已痊癒,只是还不想离开仙府,而是待在镜楼里默坐沉思,直到他被雪虎异常的低狺怒吼所惊动。
雪虎明明是以巨虎的猛恶原型守在门外,竟有人敢去逗弄牠!
而且,是一个听起来让人不自觉就要生气,他却不太陌生的轻佻声音。
「嘿,乖猫,别挡路啊!房里那人伤得厉害,我送药来的……喂!你别扑,别让人发现──嘘──」
还泛着幽蓝晨光的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声量的兵荒马乱,疾步纵跃之声和虎扑风声穿杂交错,门纸上映出乱影幢幢,还有那声音狼狈的鬼吼促喊。
雪虎没他的命令,不会伤人,只是恫吓,谭中岳却是个胆子和脸皮都不晓得长在甚麽怪地方的人,想吓他?那还是别白费力气的好。
站在房内等了片刻,见谭中岳步法迅捷的身形被雪虎追了半天,就是辗不走,冷眼旁观的降神轻叹了口气,打算亲自开门去赶人。
从床上跃起,右手习惯性地向枕畔一摸,却摸不到那张冰冷薄面具,降神微愣,一声苦笑後摸上自己毫无掩蔽的脸。看来是见不得光太久了,他居然变得不戴面具便没有安全感。南宫钰那轻狂小子倒有一件事没说错:采星馆的降神,确实是人前人後都在忙着换一张不同的脸!
不过,那样的东西,今後再无必要。
深邃瞳眸中覆着一层寒霜,他看准谭中岳跳离门板的时机,轻轻推开房门,走到雪虎身侧,安抚着已被惹得浑身斗气的灵兽。
「呃……你能下床走路?」
一见到行动自若的降神,谭中岳愣住了,诧色难掩。他明明亲眼看见不久前的降神如何重伤委靡,但现在,他除了脸色还显苍白,一切看来都十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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