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手指面向自己奔进的契丹骑兵,高楼上有大风吹动他黑色的披风,他轻描淡写对身边的莫离等人道:“契丹精骑超过万五千人,现几乎全数出动,从东北、东南两个方向向我席卷而来,观其阵势,知其意在以骑兵游击之术,以弓箭之力,对付我之大阵,来回策击。而其后跟进之步军,则会在其骑兵重伤我之大阵后,正面破阵。”
莫离点点头,“我军以步卒为主力,骑兵不及契丹军多,只五千人,正面交战,断难取胜。而若是让其骑兵肆虐本阵,则又恐怕阵型必为其所乱。”这是实情,两军交战,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军备是一方面,兵种的相生相克也是一方面。从通常意义上来说,骑兵天生就是步卒的克星。在古今中外历史上,依仗兵种相克的优势,获胜的战例,多不胜数。
其实眼下对百战军而言,退入军营固守,可有效避免兵种劣势,让契丹骑兵多的优势不复存在,并且化为劣势,毕竟攻打营盘,骑兵怎么都不及步卒来得有用。然而在深入敌境,敌军数量又占优的情况下,退守营垒,无异于自陷牢笼,一旦被契丹围营,麻烦便大了。
出营阵战,虽有不得已处,然对此李从璟早有应对之策,他俯视战场,抬起手臂,下令道:“传令:步军、马军严守阵型不动,待契丹骑兵至阵前,马军出而与之战,步军中之强弩长弓射而为之辅!”这是防御战法,立足本阵,既避免了被契丹马军围阵,步军又能成为马军的后盾。
契丹骑兵不时就从两个方向,冲到了百战军阵前。从不同方位相击,是很明智的战法,不仅可以分散对方军力、战力,同时也更容易找出破绽。好在百战军以营垒为背,摆的是最为常见的偃月阵,步军阵前,层层大车,重重枪林,组成最为狰狞的防线。
作为了解唐军战法、阵法的耶律欲隐,本就没打算从正面去硬冲百战军的步军前阵,他从两个方向派遣过来的骑兵,与百战军军阵相接时,就在偃月阵两侧。
“马军,出!”望楼上,李从璟下达军令。骑兵进攻,需要距离提速,才能发挥威势,没有奔跑起来的骑兵,那就成了步卒,还是笨重的步卒,自然没太大用。
壁垒森严百战军大阵,两翼展开的数千骑兵,汇聚成两道洪流,组成严格的军阵,迎向气势汹汹奔来的契丹大军。
两军相交,激战骤起。
奔驰声、呼喊声、碰撞声、厮杀声,震耳欲聋,纠缠在一起,就是金戈铁马四个字。奔涌的人潮,汹涌的军阵,如两条大河交汇,两架战车相撞,密密麻麻的战士,你来我往,深入彼此阵中。
鼓声和着脚步声,在剧烈回荡,战场上,各自将领的将旗,带着部曲奔驰向前,而在战场边缘,伫立在高楼上的人,身姿挺拔,身后大纛飘扬,头顶云卷云舒。
战至酣处,百战军马军稍稍后撤,步军大阵中,一蓬蓬箭雨腾空而起,在半空划过一道道巨大的弧线,落入契丹骑兵群中。
步骑合力,力战不退。
契丹军第一波攻势,在百战军步军强弩长弓发力之后被打退。但仅仅是稍稍后撤,契丹军又再次扑上来。
如是再三,日头渐高。
契丹步军跟上来已经很久,本在等待其骑兵乱百战军军阵后,给予压倒性一击。然而此时,眼见时间流逝,而骑兵陷入战争沼泽,虽然战事激烈,却没有达到预想功效,耶律欲隐终于在正午后下令,步军配合其骑兵,从正面进攻百战军军阵。
契丹军步军,在清理百战军阵前的防御工事时,付出了堪称惨重的代价。比之契丹军,唐军步军阵战本就娴熟不少,百战军又是精锐,此番战斗“以逸待劳”,防御之法完备,狠狠给契丹军上了一课。契丹步卒接阵时,百战军先是以弓弩攒射,在契丹军提盾上前时,利箭变成火箭,炙热的战场,随即多出片片火池,烟尘滚滚。当契丹军好不容易触摸到唐军战车时,百战军敢战之士奔出,以三五人为一组,依托战车地形,从缝隙中出手,用巨斧大刀等重兵器,让契丹步卒只能狼狈而退。
双方你来我往,局部战场不知多少次进进退退,而整个战场大局,却一直在胶着之中。
直到暮云合璧,没有分出胜负的两军,才终于停止了交战,各自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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